第4章

世界猛地一黑。

身体软软地向前倾倒。

沉重的凤冠率先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而凄凉的撞击声。金玉碎裂的细响,淹没在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呼和钢铁怪兽持续不断的嘶鸣里。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前,只恍惚感觉到那身象征无上尊荣的嫁衣,正以一种无比屈辱的姿态,铺陈在冰冷、肮脏的陌生土地上。

***

意识像沉在幽深的水底,冰冷而滞重。感官被一层厚厚的棉絮包裹着,只有额角一跳一跳的、尖锐的疼痛,如同水底深处顽固的礁石,一次次试图将我撞醒。

不知挣扎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和一种奇异的触感终于穿透了那层混沌。

身下不再是冰冷坚硬的地面,而是某种异常柔软的支撑,带着微微的弹性。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陌生的、洁净的、带着一丝微弱消毒水味道的气息,与记忆中沈府惯用的沉水香或王府的龙涎香截然不同。

眼皮依旧沉重,但我用尽全力,终于掀开了一条缝隙。

光线柔和,并不刺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一片平坦的、散发着均匀柔和光晕的“顶棚”(天花板),材质洁白光滑,绝非木梁或瓦片。接着,视线艰难地移动。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得近乎空旷。墙壁是干净的白色,一张样式极其古怪、线条简洁到没有任何雕花的桌子(书桌),一把同样古怪的椅子。桌面上,一盏造型奇特、没有任何烛火却能发光的“灯”(台灯)静静亮着。

这是哪里?阴司?仙界?还是……那光怪陆离的妖魔世界?

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身体下意识地绷紧。这一动,牵动了额角的伤口,痛得我倒抽一口冷气。

“你醒了?”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近处响起,带着一种陌生的、平和的语调。

我猛地扭头望去,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就在床边不远处,一把同样简洁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他穿着极其古怪的服饰——上身一件柔软的、没有任何盘扣和刺绣的靛青色套头衣衫(卫衣),下身是同样毫无修饰的深色长裤(牛仔裤)。头发短而利落,露出清晰的额头和鬓角。面容年轻,轮廓清晰,鼻梁高挺,嘴唇的线条显得有些疏离。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平静,像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正静静地、带着一丝审视地望过来。

他的穿着、他的发式、他的眼神……一切的一切,都与我所认知的世界格格不入!

“别怕。”他似乎看出了我眼中的惊惧,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什么起伏,但少了几分刚才的冷硬。“你晕倒在马路上,撞到了头,流了很多血。我……路过,就把你带回来了。”他的解释简洁明了,用的是那种古怪的、短促的语言,但咬字清晰,似乎刻意放慢了速度。

路过?带回来?一个陌生男子,将一个昏迷的女子带回家中?这于礼法何存?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升。我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虚软无力,刚撑起一点,又重重跌回那柔软的“床榻”(床垫)上。

“别乱动,伤口刚处理过。”他微微蹙了下眉,站起身。他的动作很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他走到床边,并没有靠得太近,只是拿起床头柜上一个白色的、方方正正的小盒子(药箱),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透明的瓶子,里面装着淡黄色的液体,还有几片雪白的、柔软的布块(棉片和碘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