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知过了多久,眼泪终于流干,只剩下疲惫的抽噎。我有些难堪地从他怀里退开一点,胡乱地抹着脸。

“对不起…弄脏你衣服了……”

“一件衣服而已,算什么。”程屿毫不在意,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我脸颊残留的泪痕,动作自然又温柔。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充满了审视和担忧,“你瘦了好多。脸色也差。医生怎么说?”

我避开他关切的目光,垂下眼睫,声音低哑:“晚期了。骨转移。医生说……大概半年到一年。”

说出“晚期”和“骨转移”这两个词时,我的声音异常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可程屿的身体却猛地僵住了。他放在我肩上的手瞬间收紧,力道大得让我有些疼。我抬起头,看到他眼中瞬间涌起的巨大震惊和痛楚,像被重锤狠狠击中。那温润如玉的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紧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半年……一年……”他喃喃地重复着,眼神里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一种深沉的悲伤。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顾沉呢?他知道吗?他就这样让你一个人……签了离婚协议,然后把你扔到这里等死?!”

“他不知道。”我摇摇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也不想让他知道。程屿哥,别告诉他,求你。”

程屿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不甘,有心疼,最终都化为一声沉沉的叹息。他抬手,用力揉了揉我的头发,像小时候安慰摔倒的我那样。

“好,我不说。”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承诺,“但是念念,接下来的路,你不能一个人走。我陪着你。”

“陪着我?”我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嗯。”程屿的眼神异常坚定,他拿出手机,飞快地操作着,“公司那边我已经交代好了,未来几个月,我重心就在这边。”他收起手机,重新看向我,嘴角努力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我们念念,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没做吧?以前总被顾沉那混蛋拘着。现在,自由了。”

他顿了顿,眼神亮亮的,带着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

“我们来列个遗愿清单吧,念念。把你想做的,不管多小、多傻、多疯狂的事,都写下来。我陪你,一件一件,去完成它。”

遗愿清单……

这四个字像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在我一片荒芜的心湖里,荡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死寂的眼底,终于有了一点微弱的光。

接下来的日子,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却又在程屿的陪伴下,被填充进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倒计时紧迫感的“生机”。

我的病房窗台上,多了一盆小小的、嫩绿的薄荷,是程屿带来的。他说,看到它生机勃勃的样子,心情会好一点。他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台老式的留声机,放在病房角落,唱片大多是舒缓的钢琴曲或轻快的民谣,音符流淌,驱散着病房里挥之不去的沉重。

而那张遗愿清单,也从最初写在便签纸上的寥寥几条,被程屿郑重地誊写在一张漂亮的硬卡纸上,贴在了我床头最显眼的地方。

清单上的字迹,有些是我的,虚弱却认真;更多是程屿的,遒劲有力,充满执行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