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遍,两遍,三遍……固执地亮起,又暗下。

我静静地看着,指尖冰凉,没有一丝去触碰的欲望。直到屏幕彻底暗下去,归于沉寂。像我的心跳,缓慢而沉重地走向终点。

安宁之家的病房很安静,墙壁是柔和的米白色,窗户很大,外面是一个小小的、精心打理过的花园。空气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味,但比大医院要淡很多,混合着一点若有似无的草本香薰气息。护士很温柔,说话轻声细语,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恰到好处的关怀。

“苏小姐,这是您的病房。有什么需要,随时按铃。”护士帮我放下小小的行李箱,脸上带着安抚的微笑,“您先休息一下,医生晚点会过来跟您详细沟通治疗方案。”

“谢谢。”我点点头,声音有些干涩。

护士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行李箱孤零零地立在墙边。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雨水冲刷得湿漉漉的树叶。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雨声和自己的心跳。一种巨大的、被世界剥离的孤寂感,像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上来,将我淹没。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我以为是护士去而复返,转身应道:“请进。”

门开了。

站在门口的,不是护士。来人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卡其色风衣,肩头被雨水打湿了一片深色。他手里拿着一把滴水的长柄黑伞,面容温润清俊,眉宇间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淡淡疲惫,以及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心疼。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望着我,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是程屿。

顾沉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也是…唯一一个在顾沉这座冰山面前,还会对我流露出些许善意的人。他常年在国外打理家族生意,鲜少回来。

“念念……”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风尘仆仆的痕迹,“我刚下飞机,听说了……你的事。”他的目光落在我苍白的脸上,又扫过我放在墙角的、那个小小的行李箱,眼神骤然一痛,“顾沉他……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来这里?!”

程屿的出现,像一道猝不及防的光,劈开了我周身浓稠的绝望。那声熟悉的“念念”,带着他独有的温和与关切,瞬间击溃了我强撑的平静。喉咙猛地哽住,酸涩汹涌而上,视线迅速模糊。我慌忙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程屿哥……”再开口,声音已经染上了无法掩饰的哽咽,“你怎么……回来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大步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和雨水的气息。他放下伞,没有丝毫犹豫,张开手臂,将我轻轻拥入怀中。这是一个纯粹的、带着安慰和力量的拥抱,不掺杂任何暧昧,只有兄长般的疼惜和一种“我在这里”的坚定。

“别怕,念念。”他低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我回来了。”

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断裂。我靠在他温暖坚实的怀抱里,像一个迷路太久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眼泪汹涌而出,沾湿了他昂贵的风衣前襟。积压了太久的委屈、绝望、痛苦和恐惧,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我哭得无声而剧烈,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程屿只是沉默地抱着我,手掌在我瘦削的背上一下下轻拍着,像哄着一个受惊的孩子。他没有追问,没有说那些空洞的“会好起来的”安慰,只是安静地提供着这个避风港,任由我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