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拿出包里那张皱巴巴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报告单,又看了一眼。然后,将它撕得粉碎,扬手丢进了旁边的医疗废物垃圾桶里。

白色的碎片纷纷扬扬落下,像一场小小的、无声的葬礼。

再见了,顾沉。

再见了,我这可笑又可悲的……“狗”生。

回到那座空旷冰冷的“家”,顾沉果然不在。空气里还残留着他惯用的冷冽木质香水的味道,此刻闻起来却只觉得讽刺。我像一抹游魂,安静地收拾着自己少得可怜的东西。那些顾沉心血来潮买给我的、昂贵却从未合身的衣裙,那些为了模仿林薇喜好而添置的摆设……统统被我留在了原地。它们本就不属于我,就像这个金丝笼,从未真正接纳过我这个冒牌的“女主人”。

我只带走了几件自己买的、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几本翻烂了的旧书,还有一个小小的、磨得发亮的木盒子。盒子里没什么值钱东西,只有几片干枯的树叶,一枚褪色的旧发卡——那是我少女时代某个夏天留下的印记,与顾沉和林薇都无关。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梳妆台角落。那里躺着一个丝绒小盒。打开,里面是一枚硕大的钻戒,流光溢彩,是当年婚礼上顾沉亲手为我戴上的,动作敷衍得像在完成一项任务。钻石切割面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炫目的光,刺得眼睛生疼。内侧,依稀还能看到激光刻字留下的细微凹痕——那原本是林薇名字的缩写“LW”。

我拿起戒指,冰凉的金属硌着指尖。找来最细的砂纸,坐在梳妆台前,对着惨白的灯光,开始一下,一下,用力地磨。细小的金属粉末簌簌落下。磨掉那些屈辱的字母,磨掉这三年不堪的印记。指尖被粗糙的砂纸磨破了皮,渗出血珠,混在银色的粉末里,有种诡异的艳丽。我浑然不觉痛,只专注地磨着,直到那圈内壁变得一片光滑,再也看不出任何痕迹。

然后,我拿起刻针。针尖很细,很冷。屏住呼吸,用尽全身的力气和仅剩的、微不足道的勇气,在那光滑的金属内壁上,一笔一划,刻下四个歪歪扭扭、却耗尽了我所有念想的小字:

顾沉爱妻。

刻完最后一笔,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戒指内壁那四个笨拙的字,眼泪终于汹涌而出,无声地砸落在手背上,滚烫。多么可笑又卑微的妄想。仿佛刻上这四个字,就能偷来片刻虚假的圆满。但这偷来的圆满,终究只属于这枚冰冷的戒指,与我无关。

我把戒指放回丝绒盒子,轻轻合上。连同那份早已签好名字的离婚协议,一起放在了客厅那张巨大的、冰冷的大理石茶几上。协议旁边,压着一张小小的便签纸,上面是我最后的留言:

“顾沉,我走了。东西都留给你。戒指…也还你。保重。”

没有落款。不需要了。

拉着小小的行李箱,走出这扇沉重的雕花大门。外面天已经黑透了,雨还在下,带着深秋入骨的寒意。雨水打在脸上,冰冷刺骨。我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出租车驶向城市另一端的临终关怀医院——安宁之家。车子在霓虹闪烁的雨夜中穿行,窗外的光影明明灭灭,映在我空洞的瞳孔里。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那个熟悉的名字——“顾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