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是苏晓,警队的技术顾问,也是李哲的……朋友。或者说,是李哲在这个城市里,为数不多能说得上话、能一起在深夜大排档里就着烤串和啤酒聊聊硬件、超频、生活琐事的人。

“苏晓!” 王海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直接砸向那个沉默的角落,“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我收起来!报告在这里!结论在这里!案子结了!听明白没有?!”

苏晓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铅笔尖在纸页上猛地一顿,戳出一个小洞。她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预想中的泪水和崩溃的脆弱。那双眼睛里盛满了血丝,像干涸河床上纵横的龟裂,透出一种近乎燃烧的疲惫和一种被强行压抑到极致的、冰封的愤怒。瞳孔深处,却像埋着两块烧红的炭,死死地盯着王海峰,也盯着他拍在桌上的那份报告。

那目光让久经沙场、见惯了生死的王海峰,心头都莫名地一凛。那不是一个沉浸在悲伤中的朋友的眼神。那更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嗅到了血腥和陷阱味道的孤狼。

“王队,”苏晓开口了,声音异常沙哑,像是砂纸在粗糙的木头上摩擦,却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平静得近乎诡异,“报告我看了。每一页,每一个字。”

她顿了顿,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很深,似乎要压住胸腔里某种翻腾的东西。她的目光越过王海峰,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

“李哲干了快十年维修。他经手的板卡,比我们见过的嫌疑人还多。”她的声音依旧平直,没有起伏,却字字清晰,敲在办公室里凝滞的空气里,“他拧螺丝,习惯用左手,因为右手受过伤,发力不稳。他测电压,探针永远不会同时碰触正负两极,而是先接地,再测点位。他拆装CPU,散热器硅脂涂多少,用什么刮板刮平,都有固定的手法,一丝不苟,像强迫症。”

苏晓的语速很慢,每一个细节都如同刻刀般精准地凿在众人心头。

“他怕死。尤其怕电。他店里所有插排都带独立开关,他工具箱里永远备着绝缘胶带和电压测试笔。他跟我说过,他学徒时亲眼见过他师傅被电打,半边身子都焦了,那味道他一辈子忘不了。”

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在王海峰脸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冰封的愤怒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底下尖锐的质疑:“一个对电怕到骨子里的人,一个把安全操作刻进肌肉记忆的人,会在几百万人的直播镜头前,去犯‘操作不当’这种低级到可笑的错误?会蠢到用自己的手指,去碰可能带电的机箱边缘?”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王海峰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川字纹更深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苏晓那冰冷而笃定的眼神,和她列举出的、关于李哲那些近乎偏执的安全习惯的细节,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堵在了他的喉咙口。

“还有,”苏晓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锐气。她几步走到王海峰的办公桌前,无视了那份摊开的报告,指尖直接点向桌面上摊开的几张现场照片中的一张特写——那是李哲倒地后,被法证人员移动前拍摄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大睁的、失去焦距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