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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三味轩"，天还没亮。愿小姐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生怕吵醒还在后院小屋里熟睡的望先生和玲小姐。
她点燃灶火，砂锅在火上慢慢温热，底部铺上一层昨夜泡软的龙口粉丝，雪白的细丝吸饱了水分，像一张柔软的网。
花甲倒入锅中，清水刚没过它们，愿小姐盖上盖子，火调至文火。
她喜欢听花甲开壳的声音——"啪"、"啪"、"啪"，像贝壳风铃被海风吹动，清脆而有序。
"二十二响，比昨天多三声。"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愿小姐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周老爷子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角落的桌边，他的助听器搁在桌角，耳朵却贴在砂锅旁，专注地听着花甲开壳的声响。
"周老师，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愿小姐赶紧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周老爷子摆摆手，眼睛仍盯着砂锅："人老了，睡得少。再说了，这声音比什么助听器都好听。"
他年轻时是中学语文教师，退休后耳朵越来越背，医生说助听器能帮他听清人声，可他却总说，那些机械放大的声音太吵，不如自然的声音纯粹。
所以他常常大清早来"三味轩"，不为别的，就为了听花甲开壳的声响。
"啪。"第二十三声。
周老爷子笑了："今天运气好。"
愿小姐揭开锅盖，蒸汽腾起，花甲的壳已经完全张开，露出嫩白的肉，汤汁清澈中泛着淡淡的奶白色，粉丝吸饱了鲜味，变得晶莹剔透。她撒上老陈给的小葱，又滴了两滴香油，香气瞬间在店里弥漫开来。
周老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这味道刻进记忆里。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颗花甲，轻轻一吸，肉就滑入口中。
"鲜。"他闭着眼，慢慢咀嚼，"像小时候在海边吃的味道。"
愿小姐知道，周老爷子年轻时曾在渔村教书，后来妻子病逝，他才搬来老街。
她没多问，只是又给他盛了一碗汤，粉丝滑溜溜的，花甲的鲜甜全融在里面。
周老爷子喝了一口，突然说："我妻子以前也爱做花甲粉丝煲，不过她喜欢加一点辣椒，说这样才够味。"他顿了顿，又笑了，"可我总嫌辣，她就单独给我盛一碗不辣的。"
愿小姐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晨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落在砂锅上，锅里的汤汁微微晃动，映着细碎的光。
"啪。"一颗花甲在余温中轻轻合上了壳，像是为这个清晨的回忆轻轻画上一个句号。
周老爷子擦了擦眼角，把助听器重新戴上，笑着说："好了，该回去遛鸟了。"他站起身，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口砂锅，"明天我还来听。"
愿小姐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门外，老街渐渐苏醒，晨雾散去，阳光洒在青石板上。玲小姐揉着眼睛从后院走出来，鼻子动了动："好香！花甲粉丝煲？"
望先生也跟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刚摘的香菜："加这个？"
愿小姐笑了："加。"
三人围坐在桌边，砂锅里的汤汁还在微微沸腾，花甲的鲜、粉丝的滑、香菜的清香，混合成最温暖的晨光奏鸣曲。
而周老爷子走在回家的路上，耳朵里不再是寂静，而是那一声声清脆的"啪"、"啪"、"啪"，像是岁月在轻轻对他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