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洗得发黄、边缘磨损的白色球鞋,停在了散落的纸页旁。
「许岁桉?」
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电流感,瞬间击穿了许岁桉三个多月来积压在心底的所有惶惑、猜测和那个雨夜冰冷的记忆。她猛地抬头——
真的是他!
沈砚。穿着明显短了一截的蓝白条纹校服,袖子挽到手肘,手腕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已经结痂,呈现出一种暗沉的粉红色,在初秋的阳光下,依旧刺眼。他看着她,眼神复杂得像被打翻的调色盘,混杂着探究、审视,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深沉的悲悯?仿佛在看一个即将步入既定悲剧的角色。
老旧的三叶吊扇在头顶嘎吱嘎吱地苟延残喘,搅动着教室里闷热而躁动的空气。班主任老赵用教鞭重重敲打着讲台:「安静!都高三了,一点定力都没有!新同学,沈砚!高三,跳级来的!以后就是七班一份子!」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跳级?还直接跳进高三?许岁桉低着头,假装整理书本,用眼角的余光贪婪地描摹着他侧脸的轮廓。他摊开崭新的物理课本,拔开一支黑色的英雄钢笔,在扉页空白处,落下几行遒劲有力的字:
**「1997.9.1。第二次见她。她眼里的光,尚未被『未来』的尘埃完全遮蔽。」**
下午的体育课,秋老虎的余威未消,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许岁桉躲在一棵老槐树浓密的树荫下,摊开的英语单词本上,字母像一群躁动不安的蚂蚁,怎么也钻不进脑子。一瓶冰凉、瓶身凝结着细密水珠的橘子汽水,突兀地递到了她眼前。
「请你。」
「为什么?」她没有立刻去接,带着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看着他。
「还债。」他晃了晃瓶子,里面橙黄色的液体气泡翻腾,几滴溅到她裸露的手背上,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痒。「昨晚码头那杯白糖水,甜得发苦。」
她迟疑地接过。玻璃瓶身冰凉的触感瞬间刺入掌心。舌尖尝到那熟悉的、廉价香精勾兑出的甜味,喉咙深处却莫名涌上一股酸涩的苦意。
「沈砚,」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紧,「你真的是从……2023 哪来的?」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却越过她的头顶,投向操场尽头那片虚空的远方,仿佛在确认某种坐标。
「那……」勇气在胸腔里鼓胀,她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未来的我……是什么样子?」
沈砚沉默了几秒钟。时间仿佛被拉长。槐树的阴影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长头发,」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总是扎着,很利落。穿着白大褂,很干净,但也很……疲惫。」他顿了顿,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似乎咽下了什么难以言说的东西,声音压得更低,「还有……你终于学会笑了。只是那笑,像蒙了一层洗不掉的雾,总也……照不进眼底。」
放学铃声拖得老长,带着一丝解脱的意味。许岁桉磨蹭着收拾书包,直到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走出门,沈砚果然在楼梯拐角那片被阴影覆盖的地方等着她。夕阳的金辉只吝啬地照亮了他半边身子,另一半则沉在昏暗里。
「一起走?」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