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砚之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的味道。“我早就失去她了,不是吗?” 他低头继续削竹片,竹屑落在他苍白的手背上,“在我选择竹编的那一刻起。”

林深没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雪。温哥华的雪落在竹林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极了香港梅雨季的雨声。她想起很多年前,他们在新界的竹林里,沈砚之对她说:“竹子是有灵魂的,你听,它们在说话。”

那天晚上,沈砚之把竹环放在苏眉的病房门口,然后转身走进了漫天风雪里。林深站在走廊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雪幕中,手里紧紧攥着亚瑟寄来的离婚协议书。

香港的阳光比温哥华的雪更暖。林深推开竹艺工坊的木门时,檐角的铜铃正被阳光晒得发烫。沈砚之坐在竹编的摇椅上,手里拿着竹笛,却没有吹。

“伦敦的画廊又来电话了。” 林深把茶放在石桌上,“他们想办你的回顾展。”

沈砚之没说话,只是吹了声口哨。竹笛的声音很轻,像极了很多年前在新界竹林里听过的风声。林深忽然看见他手背上的疤痕,纵横交错,像一张竹编的网。

“亚瑟再婚了。” 林深低头看着茶杯里的倒影,“他寄了请柬来,下个月在巴黎。”

沈砚之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竹的清香:“你会去吗?”

林深摇了摇头。她想起亚瑟最后说的话:“你心里始终有个位置,是属于那片竹林的。”

那天下午,他们坐在竹艺工坊前,看着夕阳把竹林的影子拉得很长。沈砚之拿起竹笛,吹起了那首在伦敦仓库里写的曲子。林深忽然觉得,他们就像两根并排生长的竹子,根在土里纠缠,却始终向着不同的方向生长。

竹笛声里,林深仿佛又听见了很多年前的雨声,还有竹片断裂的脆响。她知道,有些伤口永远不会愈合,就像有些爱,永远只能藏在竹编的纹路里,见不得阳光。

沈砚之最终没去成伦敦的回顾展。

那日他正蹲在工坊角落修整一批新到的湘妃竹,竹身的紫褐色斑点像极了苏眉眼角的痣。林深踩着满地竹屑走过来,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照片 —— 是去年在温哥华医院走廊捡的,沈砚之蹲在长椅上削竹片,鬓角落着雪。

“苏眉寄来的。” 林深把照片塞进他工作服口袋,“她说在整理旧物时发现的。”

沈砚之的手顿了顿,竹刀在竹节处划出浅痕。他忽然想起苏眉离开前那个深夜,她抱着他满是竹浆味的手臂哭:“我宁愿你还是当年在新界扛竹子的穷小子。”

工坊外的蝉鸣突然聒噪起来,林深转身去翻墙角的竹筐。那里藏着他们少年时的秘密:沈砚之用竹篾给她编的水彩盒,边角还留着她不小心打翻的靛蓝颜料;她为他画的竹林速写,背面有苏眉用口红画的小爱心,早已褪成浅粉。

“亚瑟的画廊又在催了。” 林深的指甲刮过竹筐边缘的毛刺,“他们说愿意等你到秋天。”

沈砚之突然把竹刀往砧板上一拍,震得墙上的铜铃叮当作响。“你去告诉他们,” 他声音发紧,虎口的旧伤又在渗血,“我沈砚之的竹编,不卖给不懂竹性的人。”

林深没说话,只是默默取来药箱。酒精棉擦过伤口时,沈砚之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竹骨。她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潮,像极了那年香港的台风天,苏眉站在码头哭着说要走,他却转身冲进雨里抢救被淋湿的竹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