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伦敦的秋天来得猝不及防。林深站在画廊的落地窗前,看亚瑟指挥工人挂起沈砚之的竹编。那组名为《根》的作品里,每根竹篾都缠着细铁丝,像被缚住的魂魄。

“他终究还是妥协了。” 亚瑟递给她一杯威士忌,冰块在杯壁撞出清脆的响。

林深望着展品标签上的创作日期 —— 正是沈砚之在温哥华医院养伤的那段日子。她忽然想起他当时总对着窗外的竹林发呆,手指在石膏上勾出奇怪的纹路,后来才知道,那是竹篾交织的暗语。

画廊的门被推开时,带着一身寒气的风卷了进来。沈砚之站在玄关处,黑色风衣下摆沾着草屑,手里提着个竹篮。“给你的。” 他把篮子塞进林深怀里,转身就要走。

竹篮里是只竹编的蝴蝶,翅膀薄得能透光,翅尖却刻意留着未打磨的毛刺。林深突然想起少年时,他们在竹林里追蝴蝶,沈砚之摔进竹沟里,膝盖被竹根划破,血珠滴在她的白裙子上,像极了此刻蝴蝶翅上的朱砂痣。

“苏眉下个月结婚。” 林深对着他的背影轻声说,“在温哥华的教堂,她寄了请柬来。”

沈砚之的脚步顿在玻璃门前,风衣被风掀起的弧度,像极了他当年给苏眉编的头纱。那顶竹纱在婚礼前夜被他拆了重做,因为苏眉说不够轻盈,他便通宵削薄竹篾,手指被割得鲜血淋漓。

温哥华的教堂飘着细雨。林深坐在最后一排,看苏眉穿着白婚纱走过红毯,无名指上的钻戒闪得刺眼。她想起沈砚之当年为她编的竹戒,被她扔在香港的竹艺工坊,后来被林深捡起来,藏在速写本里。

仪式进行到一半时,林深悄悄退了出来。教堂后的竹林里,沈砚之正蹲在竹丛边抽烟,脚下的烟蒂堆成了小山。“她终究还是选了能给她安稳的人。” 他把烟盒递给林深,锡纸在雨里泛着冷光。

林深抽出一支烟,却被沈砚之用打火机拦住。“你忘了?” 他指尖的温度透过火焰传来,“你对烟味过敏,当年在伦敦仓库,就因为我抽了支烟,你咳得差点背过气。”

雨突然大了起来,打在竹叶上发出沙沙的响。沈砚之脱下风衣罩在两人头上,林深闻到熟悉的竹香,混着雨水的腥气,像极了那年香港的梅雨季,他们挤在漏雨的竹棚里,分食一块快要融化的绿豆糕。

“亚瑟说要把你的作品送去威尼斯双年展。” 林深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上发痒,“他说这是东方艺术走向世界的机会。”

沈砚之突然笑出声,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淌。“你告诉他,” 他伸手折断身边一根细竹,竹节断裂的脆响惊飞了枝头的鸟,“我的根在香港的泥土里,走不远。”

香港的冬天来得迟缓。林深推开竹艺工坊的门时,看见沈砚之正趴在工作台前睡觉,臂弯里枕着本竹谱,嘴角还沾着竹浆。墙角的炭盆烧得正旺,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株歪歪扭扭的竹子。

她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上毯子,目光扫过他摊开的竹稿。那是张设计图,竹编的框架里嵌着块玻璃,玻璃背面画着片竹林,三个小人手拉手站在林间 —— 是少年时的他们,还有苏眉。

工坊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林深探头去看,苏眉撑着伞站在巷口,怀里抱着个襁褓。“来送这个。” 她把个竹制长命锁递给林深,锁身上刻着的 “平安” 二字,还是当年沈砚之亲手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