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刺骨的凉意瞬间渗透薄薄的棉布,紧贴在皮肤上,像一条冰冷滑腻的蛇信子。

“三十七块五,物业费公摊!”她那双被皱纹挤得只剩一条缝的小眼睛,刀子似的在我睡衣的破洞和起球的袖口上刮过,声音里淬着刻薄的冰渣,“我说你那死鬼爹留下的烂摊子,啥时候能填干净?别到时候拖累我,让法院的人来封我的房子!”她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

茶渍迅速晕开,变成一片难看的深褐色污渍,紧贴着我的肌肤往下蜿蜒,带来持续不断的冰凉。我死死攥紧了口袋里那张早已被汗水浸得发软、边缘磨损的绩效单——三千零二十六块四毛一。这微薄的数字,只够勉强支付这个月那笔巨债滚动的利息,却连填上房租这个窟窿的边角都够不着。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胃里翻涌上来,堵在喉咙口,又酸又涩。

三天后,北城的雪下得更密更急,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彻底掩埋。一张硬挺的、带着烫金浮雕花纹的请柬,如同冰冷的判决书,穿透门缝下那道狭窄的缝隙,悄然滑入。它不偏不倚,恰好落在那片尚未干透、颜色变深的茶渍上。陆霆的名字,镌刻在繁复华丽的花纹中央,每一个笔划都透着不容置疑的矜贵,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枚刚从炉火里取出的、烧得通红的烙铁,猝不及防地烫在我的视野里。

眼眶一阵尖锐的酸胀,视野瞬间模糊。

这个能把“万”字随意挂在嘴边、挥洒自如的男人,曾站在市立医院弥漫着消毒水和百合花诡异混合气味的VIP病房外,在令人窒息的寂静里,递给我一张写着三十七万八千四百块的借条。那时,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像结了冰的湖面。如今,他要用一场盛大的订婚仪式,轻飘飘地将我从他债主名册上一个冰冷的数字,挪进他户口本里一个同样冰冷的符号。

窗外的雪幕厚重得遮天蔽日。我死死盯着请柬上紧挨在“陆霆”旁边的那个名字——“林悦”。一种巨大的荒谬感攫住了我,喉咙里挤出一串干涩、破碎的笑声,在空寂寒冷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凉。躲债躲成了未婚妻?这大概是北城这个漫长寒冬里,最冷、最讽刺的一个笑话。

2 雪中挣扎

北城的冬天,霾与雪是狼狈为奸的常客。灰蒙蒙的雾气裹挟着冰冷的雪粒,从十月就开始织网,一层又一层,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肮脏的白色里。我抱着厚厚一叠行政部的年终汇总报表,几乎是被人流裹挟着挤出地铁口。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把细小的冰刀,瞬间割在裸露的皮肤上。羽绒服的拉链卡在了第三颗齿的位置,不上不下,冷风趁机呼啸着灌进领口,直接刺进锁骨深处,激得我浑身一颤,骨头缝里都渗出寒意来。

昨晚的蓝屏,像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熬了三个通宵的心血,在屏幕彻底变蓝、主机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后,化为乌有。自动保存?那不过是个讽刺的谎言。U盘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徒有其表的PPT空壳文件,像个咧着嘴嘲笑我的幽灵。当赵姐踩着那双能当凶器用的十厘米细高跟,带着一股浓烈刺鼻的香水味“哒哒哒”地冲到我面前时,我正对着那个小小的U盘发呆,指尖冰凉。她猩红的嘴唇几乎要贴到我脸上,精心粘上去的假睫毛扇动着,像两排细密的钢针:“陆总九点要看全年预算!你这副鬼样子是等着被开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