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垂着眼,手指抠着包袱角,半天没吭声。

我瞧他那模样,心里早猜透七八分。

从小没爹疼,又被养在村子里。

性子怕也是闷惯了。

我叹了口气,没再逼他,只望着远处渐起的炊烟出神:「既然说不上来,便由阿姐给你取个吧。」

「就叫虞景行如何?」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我甚是满意。

3.

侯府没出事前,我虞卿卿的才名在京中也是数得着的。

读的书、识的字,原是为了配得上温知许那「京城第一公子」的名头。

侯府与丞相府这门亲,本就是政治棋盘上的一颗子。

祖母总说"强强联合才是正理"。

父亲也常对着朝堂舆图叹。

有丞相府做靠山,虞家才能再稳十年。

我那时不懂这些,只记得温知许在曲江宴上为我折了枝新梅。

便以为那便是"良配"的模样。

我原以为温知许也是属意我的。

他会在我临帖时站在身后,指尖虚虚悬在我腕上,待我笔锋偏了。

才轻轻碰一下砚台:「卿卿这捺画,该再舒展些。」

他会在春日宴上替我挡下那些过于喧闹的酒,转头对旁人笑:「她不胜酒力,这杯我替了。」

就连那支白玉簪。

他递来时常温的指尖擦过我手背,低声说「寻了三个月才得这方玉。」

那时他眼里的光比灯影还暖。

当初总觉得,哪怕是政治联姻,好歹有几分真心在。

直到那日,我攥着婚书站在丞相府外。

听着管家那句「我家公子说了,侯府罪臣,不必再往来。」

才知那些温柔,原也是棋盘上的虚子。

「阿姐?」

虞景行忽然轻唤一声,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盯着地上的石子发了许久的呆。

他手里捏着两块刚从溪边洗过的粗粮饼,递来一块:「先垫垫,过了这片林子,该进城门了。」

我沉沉应了一声。

竟未怀疑他从小未踏入京城的地界一步,怎会对路径这般熟稔。

进了京城,我带着阿弟直奔城东那处旧宅院。

那是母亲早年为安置外婆留下的,后来外婆去了,便托给一个远房表舅照看。

这些年虽少来,却比城西那处常被人记挂的陪嫁小院更隐蔽。

刚走到巷口,就见表舅家的老仆蹲在墙根择菜,见了我先是一愣,随即慌忙站起身。

往左右瞧了瞧,才拽着我往院里走:「我的小姐!你怎敢这时候露面?前几日还有官差来查侯府的旧住处,连你母亲那小院都去了两趟!」

话说到此,我心中也明白了。

侯府已然落难,自是不能再连累表舅一家。

亏得手中还有些细碎银子。

我带着虞景行在城南贫民巷赁了间带小院的矮房。

月租三文,够我们暂且安身。

我白日里出去寻活计,晚上在家缝补浆洗,可那点进项实在微薄。

眼看银子要见底,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总得活下去,还得护着阿弟。

我突然又有些恼父亲。

就真的一点儿私藏的家底都没给我留下吗?

哪怕只是够我们姐弟俩撑过这个冬天的碎银也好。

可转念又想起他被押走时那双眼。

红得像浸了血,却什么都没能说。

或许是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