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抄得那样彻底,连祖母压箱底的旧银钗都被搜走,他又能藏住什么?
恨到尽头,只剩无力。
第二日一早,我去了城西的"烟雨阁"。
从前这地方是京中贵女避之不及的污浊地,如今却成了我唯一的路。
我会抚琴,会唱词,总能换口饭吃。
老鸨见我虽穿得素净,眉眼却还清秀,又试了试琴音。
便让我留下,答应我:「只卖艺,不染风尘。」
头一晚登台,我抱着借来的旧琴坐在角落,指尖颤得按不稳弦。
台下喧嚣吵嚷,酒气混着脂粉香扑过来,刺得人眼疼。
正硬着头皮弹一曲《平沙落雁》,忽听见邻桌两个锦衣公子笑谈。
「听说了吗?温丞相家的公子,下月要娶礼部尚书的千金了,那可是圣上亲点的婚事。」
另一人接话:「可不是!温公子年少英才,配尚书家小姐正合适,只可惜从前眼拙,还跟侯府攀过亲……」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只觉得琴弦"铮"地断了根,指尖被划破也不觉得疼。
原来他要娶别人了。
连圣上都亲点了婚事,想来是何等风光。
琴声断了,台下的哄笑混着酒气涌来。
我正僵在原地,眼角余光却瞥见雅间的帘子被掀开——温知许就坐在那里。
4.
他穿一身月白锦袍,比从前更显丰神俊朗,正端着酒杯与身边几位官员说笑。
侧脸的弧度还是我记熟的模样。
可那从容应酬的姿态,却陌生得刺眼。
我记得他从前总说,这类官场应酬最是虚浮,曲江宴上陪客多喝两杯。
都会私下皱着眉说"浑身不自在"。
如今他却游刃有余,连笑起来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再无半分少年气的棱角。
不知是谁指了我一句。
他的目光扫过来,落在我身上时,顿了顿。
那眼神很淡,像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随即又勾起唇角,朝身后的随从递了个眼色。
随从捧着个银锭走下台。
"咚"地放在我面前的琴上:「我家公子赏的。」
周围的目光瞬间都聚过来。
有好奇,有嘲讽,还有看好戏的戏谑。
我指甲掐进掌心,指尖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混着掌心的汗,黏得发慌。
可我不能不接。
今早出门时,我看到阿弟袖口磨破了个洞,露着里面冻得发红的手腕。
我得换些银子给他扯块布,做件衣裳。
还要再买两个热乎的馒头。
我深吸一口气,弯下腰,指尖刚要碰到银锭,就听见温知许的声音从雅间传来,带着轻笑:「虞小姐,别来无恙?」
他刻意加重了"虞小姐"三个字。
像是在提醒所有人我的身份。
我没抬头,只把银锭往怀里揣,刚要起身。
他又道:「虞小姐宁愿在这烟雨阁卖艺,也不愿来求我??是拉不下从前的架子,还是觉得,这烟花地比我温家门槛更体面?」
这话像针似的扎进心里。
求他?
求那个在侯府落难时连门都不让我进的人?
我虞卿卿就算落魄,也还没到要摇尾乞怜的地步。
「温公子说笑了。」
我哑着嗓子开口,声音抖得厉害。
「各有各的活法,谈不上体面不体面。」
他走下台,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从前京中人人夸你才名,说你是冰清玉洁的侯府千金,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