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姨！”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几乎是同时，混乱的中心爆发了！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也不知道是谁的东西被抢了。只听见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像摔碎的玻璃，紧接着，咒骂声陡然升级，变成了拳脚相加的闷响和更凄厉的哭嚎！
“打人啦！”
“保安！保安哪儿去了！”
“我的鱼！还我鱼！”
真正的混战开始了！推搡变成了撕扯，撕扯变成了扭打！购物篮、散落的蔬菜水果、甚至鞋子，都在空中飞舞。
场面彻底失控！
就在这片彻底沸腾的混乱旋涡中心，在那挥舞的手臂和飞溅的唾沫星子之间，一只青筋毕露、骨节粗大的手，如同地狱里伸出的魔爪，猛地从一片狼藉的塑料台面上抓起了一件东西！那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和疯狂的占有欲。
那只手高高举起！仿佛在宣告一场血腥决斗的最终胜利！
保鲜膜在混乱中早已被撕扯得七零八落。暴露在超市惨白日光灯下的，根本不是什么想象中的、肥厚的鱼肉。
那又是半块鱼头。
黯淡无光、死气沉沉的鱼皮紧紧包裹着嶙峋的头骨。一只浑浊、泛白的眼珠，毫无生气地凸出着，直勾勾地“瞪”着下方这片为了它而疯狂扭打厮杀的人群。断口处残留着暗红色的筋膜和一丝丝可疑的、颜色发暗的肉。那股子混合着冰腥气和隐隐腐败的味道，即使在这片充满汗臭和尖叫的混乱空气里，也顽强地钻了出来。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那只高举着鱼头的手，僵在半空中，微微颤抖。周围扭打在一起的人们，动作出现了瞬间的凝滞。无数道目光，带着错愕、茫然、尚未褪去的疯狂，以及一丝丝被愚弄后迟钝的醒悟，齐刷刷地聚焦在那半块冰冷、丑陋的鱼头上。
超市惨白的灯光像凝固的冰，死死冻住了时间。空气里漂浮的汗臭、廉价香水味、还有那半块鱼头散发的若有若无的腐败腥气，都凝滞了。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刚才还扭打在一起的大妈，还是捂着脸咒骂的壮汉，亦或是茫然失措的王姨，此刻都像被无形的磁石吸住，牢牢钉在我高高举起的那半块鱼头——以及它那只浑浊、死白、反射着诡异寒光的眼珠上。
那眼珠子，像一枚冰冷的、嘲讽的图钉，把这场荒诞的一元狂欢死死钉在了名为“真实”的耻辱柱上。
我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在不受控制地向上扯，肌肉僵硬地拉出一个弧度。这肯定算不上一个笑容，更像脸部神经在极端压力下的痉挛。
“看见了吗，儿子？”我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这片死寂，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陌生的、近乎金属摩擦的平静。这平静底下，是岩浆般沸腾的荒谬感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儿。目光扫过小虎煞白的小脸，扫过王姨脸上凝固的绝望和被蹭花的廉价粉底，扫过周围一张张写满疲惫、被生活反复揉搓得失去光彩的脸。
“欢迎来到真实世界，宝贝！”话音刚落，时间像是猛地被按下了播放键，还是快进键！
“我的鱼——！”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从王姨喉咙里爆发出来，像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皮。她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弹弓射出去，目标直指我高举的手！那枯瘦的手指，指甲缝里还带着刚才混战时沾上的烂菜叶，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气势，狠狠抓向我手里那半块冰冷的“战利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