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暴雨像天河决堤,狠狠砸在柏油路上。霓虹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扭曲成光怪陆离的色块。江砚缩在破旧小电驴单薄的雨披下,视线被雨水糊得一片模糊。送完最后一个急件,他只想快点回到他那间堆满瓷土、釉料和工具的小作坊。

刺耳的急刹声和一声沉闷的巨响同时炸开!江砚连人带车猛地撞上一个坚硬冰冷的物体,巨大的惯性将他狠狠甩了出去,砸进路边的积水里。泥浆瞬间灌满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他挣扎着抬起头,心脏骤然沉到谷底——他那辆服役多年的小电驴前轮扭曲变形,车头零件散落一地,而它的“战果”,是一辆停在路边、线条流畅如猎豹的哑光黑跑车。此刻,那昂贵的车门被撞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凹坑,裂痕蛛网般蔓延,昂贵的漆面在路灯和霓虹下显得无比凄惨。

车门无声地向上旋开。一个男人跨了出来,昂贵的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在浑浊的积水里,溅起小小的水花。他没撑伞,雨水迅速浸透了他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外套。他很高,站在雨幕中像一座陡峭的冰山。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那双眼睛在湿透的黑发下抬起,冰冷、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精准地钉在狼狈不堪的江砚身上。

男人扫了一眼爱车的惨状,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纯粹的压迫感。他几步走到江砚面前,居高临下,声音穿透哗哗的雨声,清晰得令人心头发颤:“柯尼塞格Agera RS,全球限量。三百万。”他顿了顿,目光像评估货物一样扫过江砚洗得发白、此刻沾满泥浆的T恤和廉价牛仔裤,“现金?转账?或者……”他从西装内袋抽出一个硬质文件夹,雨水立刻在光洁的纸面上晕开小片水渍,“签了它。”

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寒意刺骨。江砚抹了把脸上的泥水,撑着发软的膝盖站起来,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狼狈不堪。他迎上男人冰冷审视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商量的余地,只有居高临下的裁决。三百万?把他拆了论斤卖也凑不齐一个零头。

男人将那几页纸递得更近了些,纸张在雨中发出细微的脆响。江砚没有去看那些苛刻的条款,他知道那必然是卖身契。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土腥味的湿冷空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他抬起手,没有去接那份协议,而是伸向斜挎在身侧、同样被泥水浸透的旧帆布包。

他的动作很稳,带着一种奇异的郑重。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包,从最里面的夹层,取出一个用深蓝色软布层层包裹的小包。雨水打在布包上,他立刻用身体微微挡住,像保护着稀世珍宝。他一层层解开布包,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周遭的暴雨、昂贵的跑车、咄咄逼人的债主都不复存在。

最后一块布揭开。路灯昏黄的光线下,一块约莫掌心大小、边缘带着不规则裂口的瓷片静静躺在他同样沾满泥浆的手心。那瓷片颜色极其独特,是雨后初晴时天空最澄澈的那一抹蓝,釉面莹润如玉,光泽内敛,即使在碎裂的状态下,也流淌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惊心动魄的美。

江砚抬起眼,雨水顺着他清瘦的脸颊滑落,他的眼神却异常沉静,像深潭,清晰地映出对面男人冰冷的身影。他的声音不大,却在嘈杂的雨声中清晰地穿透过去:“江家百年古瓷修复,家传手艺。这块‘雨过天青’碎片,我能让它重现完整。”他顿了顿,目光毫不退缩地直视着沈聿,“修好,抵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