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江砚几乎是扑过去的。他一把抄住那几块碎片,护在怀里,自己的手肘却重重磕在茶几尖锐的边角上,痛得他闷哼一声。托盘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沈聿被这动静惊得踉跄后退一步,醉眼朦胧地看着地上的狼藉,又看向捂着胳膊、脸色发白的江砚。酒精放大了他惯有的冷漠和烦躁。“你他妈……”他低吼着,一把扯开了束缚着他的领带,动作粗暴地解开衬衫最上面的几颗纽扣,似乎想透口气,也像是某种失控的前兆。
就在他烦躁地拉扯衬衫时,领口歪斜,露出了锁骨下方一片深色的皮肤。江砚的目光下意识地追了过去。只一眼,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借着客厅落地窗外透进来的城市微光,江砚清晰地看到,沈聿敞开的领口下,精壮的胸膛和肩颈处,布满了深浅不一、纵横交错的伤痕!有细长锐利的,像是利刃留下的旧疤;有边缘不规则、颜色暗沉的,像是烫伤;甚至还有几处圆形的、类似烟头烫过的印记……这些狰狞的痕迹,像丑陋的藤蔓,缠绕在这具本该完美无瑕的躯体上,无声地诉说着某种残酷的过往。
江砚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得忘记了手臂的疼痛,忘记了地上的碎片,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些伤痕,大脑一片空白。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冷漠强硬得如同钢铁铸就的男人,西装革履之下,竟然藏着这样一副破碎的躯体?
沈聿似乎被江砚的目光刺痛,猛地清醒了几分。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敞开的领口,眼神瞬间变得极其阴鸷冰冷,像被侵犯了领地的猛兽。他一把攥紧敞开的衣襟,用力之大,指节都泛了白。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江砚,那目光里充满了被窥见秘密的暴怒和赤裸裸的警告,声音嘶哑而危险:“看什么看?管好你自己的事!再多看一眼,就给我滚出去!”
冰冷的怒斥像鞭子抽在江砚心上。他猛地低下头,避开那几乎要将他刺穿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他没有辩解,默默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散落的瓷片一块块捡起,检查有没有新的损伤。沈聿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周身笼罩着骇人的低气压,死死地盯着江砚的动作,仿佛他捡起的不是瓷片,而是他极力想要掩埋的、血淋淋的过去。
那晚之后,公寓里的空气更加凝滞。沈聿周身散发着比以往更甚的寒气,刻意避开与江砚的任何接触。江砚则陷入了更深的沉默。那些狰狞的伤痕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与沈聿平日冷漠强大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撕裂感。他依旧埋头修复那只素瓶,但心境却悄然改变。每一次拿起碎片,每一次调整角度,都仿佛能感受到那份沉重。沈聿偶尔会沉默地站在工作间门口,高大的身影投下长长的阴影。江砚能感觉到那目光落在自己专注的手上,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复杂难辨的专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主人可能都未曾发觉的柔和?江砚没有回头,只是指尖的动作更加沉稳。
又一个深夜。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江砚伏在工作台上,正用极细的毛笔蘸取特制的金粉胶,沿着一条几乎看不见的接缝处进行最后的“金缮”点缀。这是修复的最后一步,也是最需要心神宁静的一步。金线在瓷瓶上流动,如同为伤痕赋予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