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纸上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用烧焦的炭条写下的字,显然是在极度恐惧和仓促中完成的:

“黑石沟,老砖窑。救救我弟弟!今晚他们带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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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陈小六的眼睛,烫得他浑身一激灵。所有的谜团、猜疑、愤怒,在这一刻被这行字瞬间点燃,烧成一片滔天的烈焰!骗婚!拐卖!人质!刀疤脸最后那句“卖个好价钱”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神经。

他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顾不得浑身散架般的剧痛。黑石沟!那个废弃了十几年的老砖窑,离这里有三十多里山路,全是崎岖难行的陡坡和密林!他必须赶在那帮畜生把刘雨欢转移走之前,把消息送出去!

陈小六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冲进屋里,从炕席底下摸出那把磨得雪亮的柴刀别在腰后,又抓起墙角一个破旧的军用水壶灌满凉水。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神龛旁边那面蒙尘的镜框上,里面嵌着他爹穿着旧式民兵制服、挎着步枪的照片。爹当年在公社民兵连干过,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遇着真坏种,别怂!找穿制服的!”

对!派出所!只有穿制服的警察才能对付那帮手里可能有家伙的亡命徒!

陈小六不再犹豫,一头扎进了浓重的夜色里。山路崎岖,夜色如墨,冰冷的山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他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树枝抽打在脸上、胳膊上,划出道道血痕,脚底被尖锐的石子硌得生疼。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呐喊:快!再快一点!黑石沟!老砖窑!

汗水浸透了破旧的褂子,又被夜风吹得冰冷刺骨。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他摔倒了无数次,膝盖和手肘擦破,黏腻的血混着泥土。但他立刻爬起来,继续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刘雨欢那双绝望含泪的眼睛,还有那张写着“救救我弟弟”的纸条,在他眼前交替闪现,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疲惫不堪的身体。

不知跑了多久,双腿早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全凭一股意志在机械地向前挪动。远处,山坳的轮廓终于出现了点点稀疏的灯火——那是乡里唯一有派出所的地方!

凌晨三点多,陈小六像个从泥潭里捞出来的泥人,一头撞开了乡派出所那扇漆皮斑驳的绿色木门。值班室里灯光昏暗,一个年轻的民警正伏在桌上打盹,被这巨大的动静惊得差点跳起来。

“救…救人!”陈小六嗓子已经完全嘶哑,扑到桌前,双手死死抓住桌沿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腔里拉风箱似的呼哧作响,“黑…黑石沟…老砖窑…拐卖…骗婚…人质…我媳妇…还有她弟弟…快…快去!”

他语无伦次,颠三倒四,汗水混着血水泥水从额头淌下,糊住了眼睛。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迸射出的恐惧、焦急和近乎疯狂的恳求,让年轻的民警瞬间睡意全消,神情变得无比凝重。

“同志,别急!坐下慢慢说!”民警赶紧扶他坐下,倒了杯热水塞到他冰冷颤抖的手里,“黑石沟?老砖窑?拐卖?你确定?”

陈小六猛灌了几口水,烫得他直咧嘴,却奇异地让混乱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张被汗水浸得发软、边缘已经磨毛的纸条,像捧着救命稻草一样递给民警。“看…这个!我媳妇…塞给我的…他们今晚就要把她带走卖掉…她弟弟…还在他们手里当人质!”他急促地、尽量清晰地把自己如何娶亲、刘雨欢如何偷藏钱、如何偷烧东西、刀疤脸如何上门要债抢人的经过,一股脑儿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