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本最后一页贴着张褪色的火车票,1998年3月17日,从本市到邻市的慢车硬座。票根背面有个模糊的指印,沾着和座钟底座一样的暗红色粉末。
林小满的手指开始发颤。她把笔记本塞进卫衣口袋,布料下的纸页棱角硌着肋骨,像揣了块发烫的烙铁。
“小满丫头!”楼下传来收废品老张的大嗓门,“东西清得咋样了?你张叔我特意空了车来!”
林小满赶紧把座钟的底板盖回去,用脚碾了碾,确保看不出痕迹。她往楼下跑时,楼梯的第三级木板突然“嘎吱”一声,比刚才更响。低头一看,裂缝里卡着枚银色的小齿轮,齿尖沾着点暗红,和笔记本里写的“三号齿轮”很像。
这不是爷爷铺子里常用的型号。
老张正蹲在客厅里,手里掂着个铜烛台,蓝布褂子的袖口沾着黑油。“你爷爷这些宝贝,卖废品可惜了。”他咧开嘴笑,露出颗缺角的门牙,“前阵子有个穿黑风衣的,戴着口罩,来问这钟的价,你爷爷把人轰出去了,说‘给座金山也不卖’。”
林小满的目光落在他左手上。老张的无名指上有圈浅白色的印痕,比周围的皮肤淡了些,像是常年戴戒指磨出来的。
“张叔,那人啥时候来的?”
“就你爷爷走的前三天。”老张扛起个旧衣柜,“对了,上礼拜我帮你爷爷搬柜台,踢到块地板砖,松得很,差点把我绊倒。你爷爷当时脸都白了,蹲下去死死按住,说‘老房子,砖酥了’。现在想想,那砖底下怕是藏着啥吧?”
林小满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笔记本上的“铺下”,难道就是指那块砖?
老张蹬着三轮车往外走时,车胎碾过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响。林小满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他裤脚沾着些暗红的泥土,和座钟底座的粉末颜色一样。
就在这时,阁楼里传来一声闷响。
“当——”
像有人用锤子敲在黄铜上,震得窗玻璃嗡嗡发颤。
林小满冲回阁楼,只见那座座钟的指针不知何时离开了三点十七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动,发出“咔咔”的摩擦声,像是在追赶某个被错过的时间。
指针跳过三点十八分,停在了三点十九分。
钟面的铜锈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崭新的金属光泽,仿佛有人刚擦拭过。而那个被撬开的暗格,竟被人重新盖好,缝隙处的木屑排列整齐,像是从未被打开过。
林小满的手心全是汗。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没动过座钟,可现在……
楼下的老张又在喊她,声音里带着点不耐烦。林小满抓起笔记本往楼下跑,经过第三级楼梯时,那枚小齿轮从口袋滑出来,掉进裂缝里。她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齿轮的瞬间,阁楼的座钟又响了一声。
“当。”
这一次,指针指向三点二十分。
林小满突然想起爷爷生前常说的话:“钟表是最诚实的东西,停了,就是藏着不想让人知道的时间。”
她攥紧口袋里的笔记本,望着楼下钟表铺的方向,第一次觉得,爷爷的死,或许不是心梗那么简单。而这座停摆又突然走动的座钟,正在用它的方式,把她往一个深不见底的秘密里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