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天台。这个词在他的诊疗记录里反复出现,是他精神世界的核心废墟,也是他现实行为里最危险的信号。安保部已经不止一次向我报告,看到他独自在暴雨天,撑着一把摇摇欲坠的黑伞,站在住院部顶楼湿滑的天台边缘,低头看着楼下蝼蚁般的车流,一站就是很久。每一次,都像在死亡边缘无声地舞蹈。
“江砚,” 我放下钢笔,双手在桌下交叠,用力压住指尖的微颤,试图将他的注意力拉回安全地带,“天台很危险,尤其在下雨天。那里不是听幻觉的地方。我们可以在这里……”
“在这里?” 他忽然打断我,眼神里那种空洞的天真感瞬间褪去,换上一种尖锐的、带着审视的冷意,像手术刀刮过玻璃。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让我猝不及防。高大的身影带着颜料和一种近乎狂躁的气息笼罩过来,阴影投在我的办公桌上。他俯身,双手撑在桌沿,那张过分好看却毫无血色的脸逼近我。
我甚至能看清他睫毛上沾着的一粒极小的蓝色颜料碎屑。
“在这里听什么?听你翻动病历纸的沙沙声?还是听你笔尖划在本子上的声音?” 他的呼吸带着热度,喷在我的额发上,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淬了冰,“那些声音,像虫子一样钻进我的脑子里,咬得我疼!周医生!”
他的情绪像过山车般毫无征兆地急转直下,攻击性陡增。这是分裂症状加剧的表现。我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身体微微后仰,拉开一点距离,用最平稳的声线回应:“江砚,冷静一点。我们回到座位上,好吗?告诉我,是什么让你感到疼痛?”
“疼痛?”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笑声干涩而空洞。笑声戛然而止,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猛地扎向我白大褂的领口。“是你啊,周医生。” 他慢悠悠地说,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你身上这股味道……这股消毒水的味道……”
他的视线如同实质般滑过我的下颌、脖颈,最后死死锁住我扣得一丝不苟的领口。
“和我跳楼死掉的那个医生,”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幻觉的粘腻,“一模一样。”
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炸开,沿着脊椎一路窜上头顶!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我甚至能听到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声,咚咚咚,沉重地撞击着耳膜。
他口中的“跳楼死掉的医生”,是陈默。江砚的前任主治医师,也是他亲眼目睹从十楼天台一跃而下、摔得粉身碎骨的人。那份血肉模糊的现场照片和尸检报告,曾作为重大医疗事故的一部分,冰冷地躺在我的案头。陈默的死,是压垮江砚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他分裂世界里最核心、最血腥的创伤场景,被他反复描绘在那些阴郁的画布上。
而现在,他说我身上的味道……和陈默一样?
理智在尖叫,告诉我这只是他混乱感知里的病态投射,是移情,是幻觉对现实的扭曲!但一股更原始的、冰冷的恐惧攫住了我。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自己身上那无处不在的、属于医院和职业的消毒水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