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陈默把最后一块拼片按进银河,"我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死法。"
那天之后,我们的治疗方向变了。陈默开始带我去奇怪的地方:凌晨四点的海鲜市场,流浪动物救助站,甚至城中村的麻将馆。他说这叫"感官重启",我却怀疑是他自己需要陪伴。
立秋那天,我在他办公室发现一盒没拆封的百忧解。药盒上积着薄灰,生产日期是五年前。
"你不是说这药没用吗?"我问。
陈默正在泡茶,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对我没用。"
"你吃过?"
"吃了三年。"他递给我茶杯,"直到发现妹妹的日记——她也在吃同款。"
茶水太烫,灼痛了我的舌尖。陈默的腕表滑下来,露出那道疤的全貌:比我的更深更粗糙,像条僵死的蚯蚓。
"你试过..."我嗓子发紧。
"肝素钠加酒精,效果不错。"他平静得像在讨论咖啡配方,"可惜被房东发现了。"
窗外梧桐叶开始泛黄。我突然意识到,这个总是温和笑着的男人,灵魂深处或许比我还支离破碎。他拯救他人,或许只是因为无法拯救自己。
冬至前夕,我的情况显著好转。幻觉频率降低,甚至开始投简历。陈默却日渐憔悴,有次咨询中途居然睡着了,钢笔在病历本上拖出长长的蓝线。
"你该休息了。"我摇醒他。
他迷迷糊糊地笑:"医者不自医嘛。"
平安夜那晚,医院只剩值班人员。我带了自己烤的饼干去找陈默,却看见诊疗室黑着灯。护士说他请假了,留了封信给我。
信纸上只有一行地址和一句话:"如果你还想死,来这里找我。"
出租车在郊区墓园停下时,雪下得正密。陈默坐在某块墓碑前,黑大衣上积着雪,像尊正在融化的雕像。墓碑照片里是那个白裙子姑娘,笑靥如花。
"每年今天我都来和她聊天。"他拍拍身旁的空位,"今年想带个朋友。"
雪落进我的衣领,冰凉刺骨。陈默掏出保温瓶倒了两杯热可可,动作稳得不像准备自杀的人。
"不是今天。"他看穿我的想法,"只是...有时候需要被提醒为什么活着。"
我们肩并肩坐着,看雪渐渐覆盖墓园。热可可太甜,让我想起天台那杯劣质咖啡。陈默突然说起妹妹的往事:她如何偷偷把抗抑郁药换成维生素,如何在最后一次心理咨询时对医生说"我今天买了超甜的草莓"。
"她死前两小时给我发消息,说发现一家超好吃的可丽饼店。"陈默的镜片蒙着雾气,"我那时在准备期末考,只回了个'哦'。"
我握住了他颤抖的手。他的指甲剪得太短,指关节泛着不健康的青白。
"你知道吗,"陈默轻声说,"我救过87个患者,其中23个后来还是自杀了。每次看到讣告,我就想..."
雪地上的阴影突然蠕动起来。我眨眨眼,发现是远处路灯在作祟。但那个瞬间,我忽然理解了一切——陈默需要的不是被拯救,而是被理解。
"明年圣诞节,"我往他可可里加了点雪,"我们带草莓来看她吧?"
陈默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在雪地上烫出细小的黑洞。回程的出租车上,他靠着车窗睡着了,呼吸间有淡淡的酒精味。我悄悄摸走他口袋里的安眠药,换成了维生素片。
春天再来时,陈默送给我一本《自杀者遗族心理分析》。扉页新写了一行字:"给林夏——死亡很无聊,活着才有故事可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