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那个小小的U盘上,停留了足足有十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移向那只装着警徽的证物袋。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要将某种翻涌到喉头的硬物强行咽下去。

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许攸宁脸上。

没有质问,没有指责。

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让她喘不过气的疲惫,和一种……她无法解读的、深沉的悲哀。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沉默地伸出手,拿起许攸宁早已准备好、摊开在茶几另一侧的离婚协议书。纸张的边缘因为被他过于用力地捏住而微微卷曲、颤抖。

许攸宁看着他拿起那支她特意准备的、笔尖极细的黑色钢笔。笔身冰凉坚硬,握在他骨节分明的大手里,却显得有些脆弱。

笔尖悬停在签名栏上方,墨色的尖端凝聚着一小点沉重的光。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一秒。

两秒。

三秒。

“嗤——”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撕裂声响起。

那支笔尖,终究没有落在纸上。它失控地向下戳去,带着一股猝不及防的、泄洪般的力道,尖锐的金属笔尖狠狠戳穿了薄薄的纸张!在“季怀铮”三个字本该落下的位置,留下一个丑陋的、撕裂的破洞!漆黑的墨汁瞬间从破口处洇染开来,像一滴绝望的泪,迅速在洁白的纸面上晕开一小片污浊的墨团。

钢笔从他指间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滚了几圈,留下断续的墨痕。

季怀铮的手还僵在半空,维持着握笔的姿势。指尖微微颤抖着,沾染了一点墨迹。他看着纸上那个突兀的破洞,看着那团迅速扩大的墨渍,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被戳穿的,不是那张纸,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许攸宁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柔软的皮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那团刺眼的墨污,不去看他那只悬停在半空、沾染了墨迹的手。

“没关系,”她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职业化的宽容,从公文包里又抽出一份崭新的协议书,轻轻推到他面前,“还有备用的。”

季怀铮的目光缓缓抬起,落在她脸上。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惊,像暴风雨前压抑到极致的海面,底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涌。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归于一片死寂的灰烬。

他沉默地弯下腰,捡起地上那支染了灰尘的钢笔,用指腹抹去笔尖上沾着的纸屑和墨迹。然后,他重新拿起笔,这一次,笔尖稳稳地落在新协议书的签名栏上。

“季怀铮”。

三个字,力透纸背,一笔一划,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清晰而沉重地烙印在纸上。

签完最后一个字,他放下笔,动作缓慢得像耗尽了一生的力气。他没有再看许攸宁一眼,也没有再看那只装着警徽的证物袋。他转过身,背脊挺得笔直,一步一步走向玄关。脚步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沉重而孤独。

大门被拉开,又轻轻合上。

“咔哒。”

锁舌咬合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许攸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门外电梯运行的微弱嗡鸣声彻底消失,她才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她缓缓弯下腰,捡起地上那份被笔尖戳破的离婚协议。指尖抚过那个丑陋的破洞,墨迹尚未干透,带着冰冷的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