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许池没否认,夹起个饺子塞进嘴里,皮硬得硌牙。“比你好点,医生说还能活半年。”他嚼着饺子,声音有点含糊,“但疼起来也够呛,上周咳血,染红了半张床单,看着烦。”

两人突然都没了话,只有窗外的风声,还有偶尔从远处传来的汽车鸣笛。饺子在碗里慢慢变凉,像两人心里那点刚冒头就被掐灭的暖意。

“再去天台看看?”许池突然开口,把剩下的饺子倒进垃圾桶,“现在风大,跳下去应该很快。”

林简站起身,粉色拖鞋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声。她走到玄关,没拿那只高跟鞋,也没脱拖鞋。“走吧。”

许池抓起公文包,跟在她身后。关门前,他回头看了眼茶几,那两颗白色药片还躺在那里,在月光下像两粒冰冷的星。

楼梯间的声控灯又开始随着脚步亮灭,这次两人走得都很稳,没有谁再踉跄。快到天台门口时,林简突然停下,回头看他。“你说,要是我们今天都没死成,明天该怎么办?”

许池想了想,从公文包里掏出那瓶没喝完的润滑油,往手心倒了点,搓了搓。“不知道。”他说,“也许去医院排队,也许找个地方再喝瓶酒。”他抬头看她,眼睛在暗处亮得惊人,“但至少,不用穿着不合脚的拖鞋走楼梯了。”

林简笑了,这次的笑声很清楚,像风吹过天台的栏杆。她推开门,夜风瞬间涌过来,带着城市的烟火气。“那就先活着吧。”她说,“看看明天的太阳,是不是比今天的月亮更刺眼。”

许池跟在她身后,走到栏杆边,没再提跳下去的事。他掏出烟盒,发现里面只剩最后一根烟,递给她。林简接过去,夹在指间,没点燃。

风把两人的影子吹得摇晃,像两片随时会被卷走的叶子。但这一次,没有谁再往前迈一步。

烟蒂在指间转了半圈,林简突然想起什么,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打火机。火苗“噌”地窜起来,在风里抖得像条垂死的虫子。她没点烟,就那么举着,看着橘红色的火舌舔舐夜空。

“你打火机该灌气了。”许池的声音混在风里,有点飘忽。他靠在栏杆上,公文包滑落在脚边,露出半截诊断书。刚才没注意,封面上印着的医院名称,居然和林简预约手术的是同一家。

林简“嗯”了声,把打火机塞回他手里。金属外壳沾了点她的体温,许池捏着,突然觉得掌心那道刚结痂的伤口有点痒。“其实三成成功率不算低。”他低头蹭了蹭鞋底的灰,“我认识个脑科医生,以前帮过我忙,要不要……”

“不用。”林简打断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我怕疼。”

许池没再劝。他掏出自己的打火机,“啪”地点燃那根烟,烟圈在风里散得极快。“我倒是不怕疼,”他吸了口烟,喉结动了动,“就是烦。咳血的时候,总觉得肺里像塞了团烂棉花,堵得慌。”

林简转头看他,月光刚好落在他侧脸,能看见胡茬青黑的轮廓。她突然想起刚才在他家,他弯腰倒饺子时,后颈露出的那块皮肤,有颗很小的痣。“你咳血的时候,一个人?”

“不然呢。”许池笑了笑,烟蒂的火星在黑暗里明灭,“总不能拉着合伙人哭吧?他卷我钱的时候,可没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