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昂贵、冷冽,带着疏离的木质调,与苏河身上松节油和阳光的味道截然相反。
我垂下眼,避开镜中那平静得令人窒息的注视。
镜面清晰地映出他搁在我肩头的手,指节分明,修剪得一丝不苟。
无名指上,一枚素圈铂金戒指泛着冷硬的光。那是“永恒”的象征,冰冷,沉重,圈禁着我看不见的尽头。
我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深深掐进掌心,直到那股尖锐的疼痛盖过心口翻涌的酸楚。指甲陷进肉里,留下新月形的血痕。
“嗯。” 喉间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像砂纸摩擦。
他收回手,目光在我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像是审视一件即将交付的贵重物品是否完好无损,有无瑕疵。
“走吧。” 命令简洁,不容置疑。
休息室厚重的门被推开,喧闹的声浪和刺眼的光猛地扑打进来,瞬间将我吞没。
门外是一条铺着猩红地毯的长廊,尽头连接着宴会厅那扇紧闭的、雕饰繁复的巨门。
门缝底下,辉煌的光线流淌出来,混杂着鼎沸的人声、杯盏碰撞的清脆声响、还有乐队隐约飘来的圆滑旋律。
那光鲜亮丽的喧哗,像一张巨大而华丽的网,兜头罩下,每一根丝线都缠绕着窒息感。
陈恪在我身侧站定,手臂微微抬起,形成一个标准的、供人挽住的弧度。
他的姿态无可挑剔,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我迟疑着,手指僵硬得几乎无法弯曲。
最终,冰凉的指尖还是轻轻搭上了他深色西装的袖管。
布料挺括,带着陌生的、属于高级干洗剂的冷冽气味。
他臂弯的肌肉似乎瞬间绷紧了一下,极其细微,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随即,那手臂稳稳地托住了我虚浮无力的指尖,更像是一种不容挣脱的钳制。
沉重的雕花木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刹那间,所有的喧嚣、光芒、目光,如同汹涌的潮水,轰然撞击过来。
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道令人晕眩的光箭,刺得眼睛生疼。
一张张模糊的、带着得体笑容的脸庞在眼前晃动,汇成一片没有五官的、令人窒息的海洋。
掌声毫无预兆地爆发,热烈得如同实质的浪涛,裹挟着“恭喜”、“真般配”、“天作之合”之类的碎片,拍打着我的耳膜,嗡嗡作响,震得脑仁生疼。
空气里弥漫着百合与香槟玫瑰的浓郁香气,混合着食物、香水、还有人群聚集的暖烘烘的气息,甜腻得令人作呕。
猩红的地毯像一道流血的伤口,笔直地向前延伸,尽头是鲜花堆砌的礼台,如同一个祭坛。
身旁的陈恪,步伐沉稳,如同设定好程序的精密机器,牵引着我,一步一步,踏在这片令人眩晕的猩红之上。
脚下的地毯软得诡异,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又像陷入粘稠的泥沼,每一次提起脚步都耗尽了力气。
婚纱巨大的裙摆拖曳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爬行。
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侧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铅灰色的云层厚重得透不过一丝阳光。花园里的树木在风中不安地摇摆着深色的枝条,叶片翻飞,带着萧瑟的凉意。视野边缘,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晃了一下,像被风无意撩起的白色纱帘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