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冰冷的触感顺着脊椎爬上来时,我正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扯领带。

镜面突然泛起水波状的涟漪,领带夹上镶嵌的碎钻在波纹里折射出诡异的绿光。我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左手下意识地按向墙壁上的电灯开关 —— 指尖戳到的却是一片温热的粘稠。

“别碰。”

镜中的 “我” 突然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玻璃。它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深灰西装,领带歪斜地挂在颈间,左眼的虹膜泛着与碎钻同源的绿光。我眼睁睁看着它抬起右手,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血垢,缓缓抚过自己的咽喉。

现实中的我喉咙骤然收紧,窒息感像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气管。

“第七个。” 镜中人歪起嘴角,露出森白的牙齿,“他们都以为能打碎镜子逃出去。”

洗手台边缘的瓷砖正在渗血,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纹路织成蛛网。我踉跄着后退,皮鞋跟在水磨石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这是洲际酒店 18 楼的洗手间,十分钟前我刚结束和甲方的签约宴,口袋里还揣着烫金的合同。

现在合同边角正被不断漫延的血渍浸透。

镜中人慢条斯理地解着衬衫纽扣,每解开一颗,我胸前就多一道灼热的痛感。当它露出左胸那道蜈蚣状的疤痕时,我的皮肤突然像被烙铁烫过,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衣。

“疼吗?” 它笑着抬起左手,镜面泛起更剧烈的波动,“他们临死前都喊着要见妈妈。”

走廊里传来宴会散场的喧哗,有人在用粤语高声道别。我拼命拍打着门板,指节撞在金属把手上发出闷响,可外面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连最刺耳的笑闹都变得模糊。

镜中人的手已经穿过了镜面,带着福尔马林的气味抚向我的脸颊。那触感冰冷而坚硬,根本不像活人的皮肤。我看见它手腕内侧纹着串罗马数字 ——VII,和我去年在曼谷寺庙里刻在护身符上的数字一模一样。

“你逃不掉的。” 它的指尖刺破我的皮肤,血珠滴在镜面上瞬间晕开,“就像他们一样。”

视线突然被猩红填满,耳边响起无数人挣扎的嘶吼。我认出其中一个是上个月在新加坡失踪的合伙人,他最后发给我的视频里,背景里也有面正在渗血的镜子。还有三年前在香港跳楼的学长,他遗书里反复提到 “镜中的自己在招手”。

血顺着镜面流淌,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溪流。我突然想起十岁那年,外婆在老家祠堂里烧掉的那面古镜,她说那是 “照过不该照的东西”。当时我偷偷捡了块没烧尽的镜片,后来总在夜里梦见有人从镜子里伸出手。

镜中人已经完全走出镜面,我们穿着同样的西装,有着同样的疤痕,连左手小指第二节的弯度都分毫不差。它低头看着我,绿光在瞳孔里明明灭灭。

“现在轮到你了。” 它弯腰凑近我的耳边,声音轻得像叹息,“记住,别回头。”

走廊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应急灯亮起幽绿的光。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在空荡的空间里回荡,血液顺着指缝滴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当我终于撞开洗手间的门时,整层楼的地毯都在渗血,那些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楼梯扶手蜿蜒而下,像无数条蠕动的蛇。

电梯在楼层数字停止 18 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轿厢里一片漆黑。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看着镜中人一步步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手里把玩着我那枚沾血的领带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