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现在是个“失忆”的人。他应该对这一切感到陌生,甚至排斥才对。为什么?为什么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那个“陌生”的沈砚,会像一个幽灵般潜入书房,一遍遍翻弄着那些他“理应遗忘”的旧物?那个声音,像一只冰冷的、带着倒刺的手,一次次攫住我的心脏,缓慢而持续地收紧。
白天,我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像一个最尽职尽责的看护。端水,送药,轻声细语地和他说话,尽管得到的回应永远只是几个简单的音节或短暂的点头。而那个叫陈姨的家政阿姨,手脚麻利地收拾着屋子,她看我的眼神里,总带着一种欲言又止的复杂,混杂着同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那天午后,阳光斜斜地透过百叶窗,在客厅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沈砚像往常一样,沉默地坐在光影交界处的沙发里,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只玻璃杯。陈姨擦着茶几,动作忽然慢了下来。她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沈砚,又迅速垂下眼睑,嘴唇嗫嚅了几下,仿佛在进行激烈的内心挣扎。
“林小姐…”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盖过,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我耳边。
我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看向沈砚。他依旧垂着眼,似乎对周遭的一切毫无知觉。
陈姨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带着一丝紧张拂过我的耳廓:“沈先生…出事前那几天,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的呼吸瞬间屏住。
“他…好像在查东西,”陈姨的声音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种吐露秘密的紧张,“翻了好多旧报纸,电脑上…也总在看一些…火灾的新闻。”
火灾?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猝不及防地烫在我的记忆深处。一股寒气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四肢百骸瞬间僵硬。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
“哪…哪里的火灾?”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不成调。
陈姨又飞快地瞟了一眼沙发方向,沈砚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像一个与世隔绝的雕像。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用气声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就…就你以前那位…周先生家那场。”
轰隆!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炸开了!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倒流,冲得我耳膜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周扬!那个名字,连同那场吞噬了他生命的、发生在一年前的诡异火灾,瞬间从记忆的尘埃里被翻搅出来,带着浓烟与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那场被定性为“线路老化意外”的火灾…沈砚,他出事前在查这个?为什么?!
沈砚的手就在这时猛地一抖!那只一直被他无意识摩挲着的玻璃杯,“啪嚓”一声脆响,猝然滑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清澈的水和锋利的玻璃碴瞬间溅开!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像一把锋利的剪刀,猛地剪断了房间里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
沙发上的沈砚似乎被这声音惊醒了。他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茫然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地上那片狼藉的碎玻璃和四处流淌的水迹。一丝极其短暂的、如同错觉般的锐利光芒,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在他眼底倏然闪过。随即,那光芒又被更深的茫然和一丝无措所取代。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嘴唇动了动,发出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目光无措地在我和陈姨之间游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