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深秋的周末。周五放学时,天空阴沉沉的,飘着细密的、带着寒意的雨丝。阳雪收拾书包的动作有些心不在焉,耳边回响着课间无意中听到司宇和刘大壮的闲聊。司宇抱怨着县城超市卖的蜂蜜“一股子糖精味,甜得齁人,根本不是蜜蜂该有的味儿”,言语间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和对真正蜂蜜的怀念。说者或许无心,听者却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周六一大早,阳雪就顶着尚未散尽的晨雾和凛冽的秋风,独自踏上了回家的长途汽车。汽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近两个小时,车窗外的景色从城镇的楼房逐渐过渡为起伏的山峦和点缀其间的村落。
她家在更偏僻的山村,母亲身体不好,常年需要照料。到家时已是中午,她匆匆扒了几口饭,顾不上休息,就拿起一个干净的玻璃罐子,跑向了屋后山坡上那片属于二叔公的蜂场。
深秋的山野,色彩斑斓又带着萧瑟。空气冷冽而清新,带着泥土、落叶和某种成熟果实的混合气息。金黄的银杏叶和火红的枫叶在风中簌簌飘落,铺满了林间小路。
蜂场在一片向阳的缓坡上,几十个棕褐色的蜂箱整齐地排列着,蜜蜂的嗡嗡声汇成一片低沉而充满生机的背景音,与山林的寂静形成奇异的对比。二叔公穿着厚厚的防蜂服正在查看蜂箱,看到阳雪,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雪丫头回来啦?要蜂蜜?”二叔公的声音透过面罩有些闷闷的。
“嗯,二叔公,要最新割的,最稠的那种!”阳雪大声说,山风吹乱了她的额发,脸颊被冻得微微发红,眼睛却亮晶晶的。
二叔公笑着摇摇头,熟练地打开一个蜂箱,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板沉甸甸的、爬满了蜜蜂的蜂巢。
他用特制的蜂刷轻轻拂去蜜蜂,然后割下金黄透亮、几乎要滴淌下来的蜂巢蜜,小心地装进阳雪带来的玻璃罐里。粘稠的蜜汁散发出浓郁醉人的甜香,带着山野间百花的精华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阳雪捧着那罐沉甸甸、温热的蜂蜜,像捧着稀世的珍宝。罐壁上很快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滑腻冰凉。有几滴蜜蹭到了她的手指上,黏黏的,带着山野的清甜。
她小心地用纸巾包好罐子,放进背包最稳妥的夹层。为了这一罐蜂蜜,她第二天天不亮就得起床赶回县城的早班车,回到学校时,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十分钟。
她顶着班主任不悦的目光溜进教室,气喘吁吁,头发被晨风吹得有些凌乱,但怀里紧紧护着的背包里,那罐蜂蜜安然无恙。
当她趁着课间,教室里人声鼎沸时,装作不经意地把那个沉甸甸、冰凉凉的玻璃罐放到司宇堆满漫画书的桌角时,心脏跳得快要蹦出喉咙。
“喏,给你的。”她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哼,目光根本不敢与他对视,只敢盯着他桌上那本翻开的《灌篮高手》扉页上樱木花道张扬的笑脸。
司宇正低头在课本上涂鸦一个流川枫的侧脸,闻声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个晶莹剔透、盛满金黄蜜液的玻璃罐上,明显愣了一下。
他放下笔,拿起罐子,指腹感受到玻璃特有的冰凉和蜂蜜本身的黏稠质感。他拧开盖子,凑近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股浓郁、纯粹、带着山林气息的甜香瞬间钻入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