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小姐?”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在粗糙的木头上摩擦。

“赵伯您好。”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他点了点头,动作迟缓。枯枝般的手指抬起来,指向头顶天花板的方向——那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尽头,更上面,是阁楼所在。“住下了?”他问,没等我回答,又自顾自地、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却又无比清晰的音量低低说道:“别的都好说……就一样,记牢了。”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那里面翻涌着一种我看不懂的浑浊情绪,沉重得像铅块。

“别上阁楼。”

说完这四个字,他不再看我,拖着脚步,像一道移动的阴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回廊深处。那串黄铜钥匙在他腰间晃荡,发出几声零落、沉闷的“叮当”声,如同丧钟的余音,敲在别墅死寂的空气里,也敲在我的心上。

巨大的落地窗外,夕阳正一点点沉入远处铅灰色的山峦,将最后一点吝啬的余晖涂抹在别墅巨大的轮廓上,投下浓重、扭曲、不断拉长的黑影,仿佛无数蛰伏的怪物,正随着光线的消逝而蠢蠢欲动。栖园别墅彻底苏醒了,带着它冰冷的墙壁和陈腐的空气,将我紧紧包裹。

入夜后的别墅,是另一个世界。

我躺在主卧那张宽大得有些离谱的四柱床上,身下昂贵的丝绸床单冰凉滑腻,像某种冷血动物的皮肤。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沉沉地压下来。窗外,风不知何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仿佛整个别墅,连同外面偌大的花园,都被抽成了真空。耳朵里只剩下自己血液奔流的嗡鸣,以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搏动的回响。

然后,它来了。

最初只是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像一只被遗弃在寒风中的小猫,又像一个被捂住口鼻、拼命想透气的孩子发出的绝望挣扎。声音的来源飘忽不定,似乎从墙壁里渗出,又似乎来自地板下方,有时又好像就在紧闭的门外走廊徘徊。

我猛地坐起,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黑暗中,听觉被无限放大。那哭声……它在变化。不再是单纯的悲泣,开始夹杂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指甲刮擦硬物的声音——吱嘎…吱嘎…缓慢,却极其用力,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执拗,仿佛有东西正用尽全身力气,在木板的另一面绝望地刨抓。

阁楼!

赵伯沙哑的警告和老张含糊其辞的“老鼠跑管道”说法,此刻在脑中激烈碰撞。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我的四肢,越收越紧。但一种更强烈的、近乎自毁般的好奇和一种属于职业试睡员的偏执,死死压过了恐惧。那哭声,那抓挠声……它们像无形的钩子,勾着我,一步步走向那个被禁止的领域。

我摸索着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惨白的光柱刺破黑暗,像一把摇晃不稳的匕首。光线下,空气中悬浮的尘埃颗粒清晰可见,如同某种细小的、游动的活物。我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步步挪出卧室,走向楼梯口。心跳声在死寂中轰鸣,震得耳膜生疼。

通往阁楼的楼梯狭窄陡峭,木质踏板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步都像是在踩碎薄冰。空气里的霉味和灰尘味愈发浓重刺鼻。终于,我站在了阁楼那扇低矮的木门前。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旧挂锁,虚虚地搭着,并没有锁死。那哭声和抓挠声,此刻清晰得如同就在耳畔响起,穿透薄薄的门板,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和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