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股冰寒刺骨的冷气猛地从我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得我四肢百骸都僵硬了一瞬。

我甚至忘了呼吸,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粗糙的手死死扼住,只能跟着他那根粗短油腻的手指指示的方向,僵硬地转动着脖子,视线死死钉在了院子东南角那间最矮小、最破败的砖砌茅房上。

那就是猪圈。

院子角落那个矮墩墩、用碎砖垒起来的低矮房子,顶上稀疏地盖着些早已糟朽发黑、长着厚厚绿苔的稻草。

风一吹,几根草茎就簌簌飘落。唯一供人进出的矮门——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是几块长短参差、被虫蛀得发朽的破木板,七拼八凑钉在一起的栅栏——紧紧关着。

一把新的、泛着廉价金属冷光的挂锁,结结实实地扣在两截歪歪扭扭缠绕了两三圈、锈迹斑斑的铁丝上,将那狭小的洞口彻底封死。

挂锁崭新得刺眼,锁头沉甸甸的,透着主人不遗余力、急不可待的决心。

这,就是我母亲咽气头七未过,她那个亲生的、健康有力的长子,为她另一个永远停留在孩童心智、需要保护的儿子,精心挑选的“归宿”。

“他……在里面?”我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我自己都陌生的嘶哑震颤。

“废话!”大哥李正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幼稚的问题,嘴角一咧,露出一排被劣质烟熏得发黄发黑的牙齿,那牙缝里还卡着一点中午吃剩的肉屑。

他再次猛吸了一口烟屁股,那点子红光骤然明亮又迅速暗淡,一股恶臭呛人的浓烟直喷在我煞白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烟油和恶意唾沫星的温热湿气。

“废物不配住人的地方!那猪窝挺配他,宽敞!里头的老母猪不咬人,还有个伴儿,多好!省得那蠢货啥也不懂,再把我的新房子熏臭了!”他叉开两条穿着皱巴巴脏西裤的粗腿,叉着腰,那姿态像是圈地里、护食护地盘的主人。

他那张脸在昏黄的钨丝灯光和纸钱的幽暗反光中,呈现出一种浑浊的油黄底色,因酒精和长期蛮横养成习惯的霸道而泛着浮肿的光。

一股带着腥臊味儿的穿堂冷风恰在此时从后院猛灌进院子,卷起几片枯萎发白的树叶,重重砸在我小腿上。

几乎是同时,那紧闭的、被新锁牢牢咬死的猪圈木栅门后,极其微弱地、短促地,传出了一声低低的呜咽。

那声音含混不清,破碎得不成调子,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惊恐和茫然无措。像是一只被踩断了脊椎的小兽,在无边黑暗里本能地发出幼崽般微弱痛苦的呼唤。

“呜……妈……饿……”

轰——!

我脑壳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爆开了。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把我撕碎的怒火,混着锥心刺骨的寒气和无边无际的悲哀,像火山熔岩般猛然炸开,从心窝子直冲上天灵盖!

眼前李正平那张扭曲得意、油光满面的脸,大嫂张翠兰那张冷漠嗑瓜子的脸,堂屋里母亲那张在薄薄相框纸板下僵硬含笑的遗照,还有那把崭新冰冷的铁锁,猪圈门缝里那一声绝望的呜咽……所有的画面和声音瞬间在我眼前旋转、撕裂、变形、放大!

“李、正、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我的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石头,每个字都在我嘴里喷涌出血腥气,砸在地上似乎能蹦出火星子。“你他妈还是个人?!那是你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