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程岩破译竹哨里的《竹经》密码,满馆竹器骤然解体,亿万竹丝如活蛇涌向地下密室——裹住尖叫的钱茂才,竹丝疯长成坟,内嵌血字:
“光绪廿年,钱氏先祖立契:竹根过界,以命偿之。”
崇州“竹海之心”非遗馆,像一个被强行嵌入钢筋水泥的巨大竹茧。空调冷气也吹不散那股子沉甸甸的、带着山野腥甜与陈年霉味的竹息。那是千万根竹篾被剖开、蒸煮、暴晒、编织后,渗入骨髓的生命印记,混杂着展柜里那些精美竹器散发出的、拒人千里的桐油和清漆味儿。
程岩和白小竹站在馆厅中央,头顶是挑高近十米的穹顶。惨白的射灯如同审判的目光,聚焦在悬吊于穹顶正下方的那具躯体上。
道明竹编唯一的国家级传承人,陈守拙。
一根粗韧的、泛着青黑色油光的老竹扁担,横亘在两根粗大的钢梁之间。陈守拙枯瘦的身体,就被几股细韧的七彩竹丝,如同捆扎一件即将完成的竹器胚子,悬吊在扁担中央。他穿着浆洗得发白的靛蓝土布褂子,脚上是沾满干泥的旧布鞋,头微微歪向一侧,眼睛圆睁,瞳孔里凝固着一种极致的、混合了惊愕与难以置信的恐惧,死死盯着下方某个虚空。
没有挣扎痕迹,没有致命外伤。只有那根横贯生死的扁担,和缠绕全身、闪烁着妖异光泽的七彩竹丝。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悬吊在他身下、由那些七彩竹丝精密编织而成的——一个微缩的“空心村”模型!
模型不过脸盆大小,却纤毫毕现:歪斜的土坯房,干涸的池塘,荒芜的梯田…村口那株虬枝盘结的老槐树最为醒目。树下,一个用惨白色塑料片和几根枯草杆扎成的简陋人形,被一根细竹篾“吊”在树枝上,随风(馆内并无风)极其轻微地晃动。人形的胸口,贴着一小块皱巴巴的打印纸,上面是手写的、歪歪扭扭的两个字——钱茂才!
钱茂才!“茂才地产”的老板,崇州竹海生态度假区项目的总开发商!正是他的推土机,碾平了陈守拙和无数竹编艺人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竹林和村庄!
而此刻,陈守拙微张的口中,含着一枚东西——一枚用嫩青竹管简单削制而成的竹哨。哨口边缘,残留着一点暗褐色的、干涸的血痂。
“死亡时间,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法医老张的声音干涩,带着面对非自然死亡的无力感,“体表无伤,内脏无破裂…死因…初步判断是急性心脏神经功能衰竭。就像…被活活吓死的。但…”他指着陈守拙圆睁的、凝固着极致恐惧的眼睛,“这种程度的恐惧…超出了正常生理极限。像是…像是瞬间看到了地狱。”
“密室。”负责现场的技术警员声音发紧,“外围安保系统无异常,内部红外报警器被精准避开。主监控昨晚十点半后画面被强电磁干扰,雪花一片。备用监控…”他指向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伪装成竹筒的针孔探头,“只拍到…陈守拙独自一人走进馆厅,走到这个位置…然后…然后画面就剧烈抖动,像地震一样…接着就断了。”他咽了口唾沫,“唯一的异常…是陈守拙走进来时,手里…好像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程岩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陈守拙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右手,扫过地面光洁如镜的仿竹纹地砖——没有脚印,没有拖痕,只有几片零星的、从陈守拙鞋底掉落的干枯竹叶。最后,死死钉在那微缩“空心村”模型上吊着的塑料钱茂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