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旁边正在慢悠悠扫地的王婶子茫然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窝朝着声音的方向:“啊?撞?谁撞我?没有啊……哦,刚才是有阵风……”她慢吞吞地说。

“听见没?风!那是风!” 陈瞎子简直要抓狂了,锅铲“哐”地砸在铝盆上,“李老婆子!你少在这儿瞎搅和!再胡咧咧,老子把你那破藤椅当球门拆了!”

“你敢!你个假球贩子!黑哨!裁判!裁判救命啊!” 李奶奶索性在藤椅上拍着大腿嚎了起来,干瘪的嗓音极具穿透力。

“汪汪汪!汪汪!”

一阵清脆响亮的狗吠声猛地插了进来。是“裁判”来了——乌龙院的元老级成员,一条毛色杂乱、眼神却透着某种看透世事沧桑的淡定的老黄狗,名叫“阿黄”。它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兴奋地围着陈瞎子和李奶奶狂吠,尾巴摇得像螺旋桨,似乎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人声大战”是专门为它安排的娱乐节目。

“阿黄!咬他!咬那个踢假球的老混蛋!” 李奶奶指着陈瞎子的方向怂恿。

“汪!” 阿黄果然冲着陈瞎子的方向叫了一声,但没动口,只是绕着他脚边打转,鼻子不停地嗅着陈瞎子沾满泥土的破布鞋。

“反了!反了!” 陈瞎子气得胡子直翘,挥舞着锅铲,“阿明!把这死狗给我轰走!还有!把这破球给我捡回来!训练继续!今天不练出个响儿,谁也别想吃饭!”

后院彻底乱成了一锅沸腾的八宝粥。

锅铲敲盆的噪音、李奶奶尖利的控诉、阿黄兴奋的吠叫、陈瞎子气急败坏的咆哮、赵博士试图用科学理论解释“风”与“撞击”区别的徒劳努力、吴大壮在一旁优雅地叹息“有辱斯文”、林小月捂着嘴压抑的偷笑、王婶子慢悠悠扫地的沙沙声……各种声音和混乱的动作交织碰撞,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发酵,酝酿出一种荒诞绝伦、却又带着奇异生命力的狂欢。

而那个价值五块钱的、缠满胶带的“足球”,依旧静静地躺在坑洼的泥地里,像这场闹剧中唯一的、沉默的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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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像被乌龙院这群盲人球员笨拙却执着的脚步踢着,骨碌碌往前滚。日子在锅铲敲击破盆的“哐当”声、赵博士精确到秒的“风速三米每秒,建议起脚角度修正7.5度”的念叨、林小月越来越浓郁的廉价香水味、吴大壮金盲杖偶尔杵到队友脚背的痛呼、李奶奶永不停歇的“越位!”“犯规!”的尖利指控、以及阿黄尽职尽责(或纯粹捣乱)的吠叫声中,一天天滑过。

那个缠满胶带的“足球”,早已在无数次惨烈的“声波定位训练”中壮烈牺牲,内部填充物(据阿明透露是旧报纸和烂布头)都爆了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带着崭新皮革气味的五人制盲人足球。球体内部精心嵌入了响铃装置,滚动时会发出持续而清晰的“哗啦哗啦”声,如同一条会唱歌的银色溪流。这成了乌龙院足球队真正的生命线。

靠着这“哗啦”声的指引,靠着陈瞎子近乎残酷的“听声辨位”特训(蒙眼状态下听阿明在不同方位拍球、踢球,然后指出方向),靠着赵博士那堆玄乎其玄的公式强行建立的空间坐标系,靠着林小月喷在对方半场(尤其是球门附近)的“定位香水”,甚至靠着吴大壮那根闪瞎眼的金盲杖在关键时刻反射阳光干扰对手(误打误撞)……这支由失明者、一个落魄前球员和一个总爱“吹黑哨”的老太太组成的草台班子,竟然真的跌跌撞撞,一路从区级选拔赛的泥地里,杀到了全国总决赛的聚光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