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是院花林小月。她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连衣裙,摸索着坐在一个倒扣的破箩筐上,正拿着一把缺了齿的破梳子,仔细地梳理着她那头保养得异常柔顺的长发。听到赵博士的话,她忍不住笑出声,又赶紧用手背掩住嘴,但肩膀还在可疑地耸动。

“笑?笑什么笑!” 陈瞎子炮口立刻转向,“林小月!别以为老子看不见你臭美!你那香水呢?赶紧喷!喷重点儿!老子就不信了,这破球飞哪儿去了都闻不着!”

林小月委屈地撇撇嘴,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早已空了、只残留一丝若有若无花香的廉价香水瓶,对着空气象征性地按了两下:“院长……早喷没了……您闻闻,就剩这点味儿了……”

“废物!一群废物!” 陈瞎子气得直跺脚,手里的锅铲和破铝盆又是一阵“哐啷”乱响,“连个球响都听不见!连点味儿都闻不着!还踢个屁的世界杯!回家抱孩子去吧!”

“院长,” 一个低沉浑厚、带着点金属质感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是富二代吴大壮。他慢条斯理地踱步过来,手里那根纯金打造、在稀薄晨光下依旧闪瞎人眼的盲杖,漫不经心地点着地面,“您这训练方式……恕我直言,过于……原始粗放。”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而且,这球……”他用金盲杖试探性地戳了戳地上那个纹丝不动的“宝贝”,“弹性系数趋近于零,声学反射效率低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他优雅地摊了摊手,金盲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亮闪闪的弧线。

“原始?粗放?” 陈瞎子被气笑了,凹陷的眼窝“瞪”着吴大壮,“老子当年在工体,一脚凌空抽射,那球速,那声音,‘砰’!跟放炮似的!观众席都炸了!哪像现在……”他恨铁不成钢地用锅铲指着地上那坨胶带怪,“五块钱!就买了这么个哑炮!”

“院长,” 阿明哭丧着脸插话,心疼地摸着那“球”,“这……这不能怪球。您刚才那一下,劲儿太大了……我听着……里面好像……裂了?” 他试探性地轻轻拍了拍那“球”,果然传来“噗噗”的闷响,像拍一个塞满了破布的口袋。

陈瞎子:“……”

就在这训练陷入僵局,气氛尴尬得能滴出水来时,一个苍老却异常尖利的声音,带着一种刻薄的穿透力,从院墙根儿那排晒太阳的破藤椅方向飚了过来:

“越位!越位啦!陈瞎子!你个老不死的!带球撞人!裁判!裁判呢?红牌!给他红牌!哎哟喂,我的老腰!撞散架喽!”

是李奶奶。她裹着一件看不出原色的旧棉袄,蜷缩在吱呀作响的藤椅里,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指着陈瞎子的方向,布满老年斑的脸上混合着痛苦和一种抓到别人把柄的兴奋,唾沫星子在稀疏的晨光里飞舞。

“李老婆子!你哪只眼看见老子撞人了?老子动都没动!” 陈瞎子下意识地吼回去,吼完才意识到对方也是个瞎子,而且自己确实站在原地没动。这指控简直荒谬绝伦。

“我‘听’见的!你个老杀才!喘气声那么大,跟拉风箱似的!带球跑那么快,气流都把你前面扫地的王婶子带了个趔趄!还想抵赖?” 李奶奶不依不饶,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一种正义凛然的控诉,“王婶子!王婶子你说话!是不是撞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