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回答她。
在她身上我几乎看不到从前率性明媚崔四娘的影子。我忽然觉得没必要见她,我们早在十二年前就分道扬镳了。
崔致赶到时,一弯上弦月悬在天际,崔云早已离开。
他走近想要揽我入怀,看我眼神警惕,最后只是叹一声。
“棠姊何必要管真实虚妄,两家交情不假,我们是夫妻也不假,就当是盲婚哑嫁的寻常人家,重新了解、认识,最后因相爱选择白首。”
我仰首看着他那令人见之心悦的面容,不得不承认,若是十年前的我未出家,也寻不见他这般容色的郎君,何况他出身博陵崔氏,十七岁便中进士此后仕途平稳,能做他的妻,得到他的偏爱,不知被西京多少人艳羡。
我平静望向他那双沾染碎光的桃花眼,“我大概懂了,你是想要另一个“我”与你白首。”
“可以跟我说说她吗?”
崔致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极轻,似在透过我回忆什么欢愉的场景。
08
崔致道出许多不存在于我记忆的事情。
五年前我以年龄有差拒绝与他的亲事,崔相和我父亲都想婚事照常,不顾我的反对准备纳采问名,我请来祖姥姥出面这才作罢。
后几年我长居西山寺,逢年过节他才能见到我,有时遥遥一眼,走近时我已经走开了。
转折在去年九月初八。我回家为阿娘贺寿,醉酒后跌入后院的莲叶池,前来祝寿的崔致听到呼声及时救下我。
爹娘兄嫂和做客的崔相赶来闻声赶来,见我无碍才放心。父亲斥责我胡闹一通,搅了母亲寿宴。
崔相眼尖瞥见崔致的衣袍还在我肩上,笑眼骨碌碌一转,调侃道:“说起生辰宴,我家也闹过糗事。致儿十三岁生辰宴前几日,他亲自给杨家写帖子,要请杨伯父携纪棠阿姊一同前来,我杨老弟回信道纪棠十六日方归,生辰宴当日无法登门。崔致听后立马找到我,说十五那日有课业,生辰宴不如改到十六。我说应当不行,帖子已发今日又改,只怕亲朋不解。他还赌气许久,我只好厚着脸重发帖子。”
嫂嫂与崔相还算熟稔,忙问:“姨父怎知表弟生气了?”
崔相摸了摸美髯,“他从小就是如此,若是不顺他的意,便一言不发。不过对纪棠倒是例外。”
父亲敏锐察觉到老友又起了重提亲事的心思,借口回了前厅,独留崔致照看我。
崔致并未反驳崔相的戏言,喊来婢女为我更衣后,独自一人步入夜色中。
他以为和我的故事还会像从前那样无疾而终。就像他始终不懂,儿时的他已经凑近我了,但我一心领着他四姐翻墙爬树骑马射箭,还嫌他总跟着太麻烦,哪怕他并不吵闹。
他的四姐收到过一百三十七件我的赠礼,而他连同生辰礼也只收到十一件,其中九件还是因为我单独给阿姊太多,看他经常空着手不太好意思,才顺手买给他的。
他无双的容色与这般家世,能轻而易举在所有人那里获得偏爱,唯独在我这里不行。
但次日黄昏他在前厅见到送还外衣的我,眸中的惊讶又在看到我特意带来水纹纸后,眨眼间化作惊喜。
他知道这次终于不一样了,他也能分得皎皎明月的辉光,那双顾盼生辉的笑眼会为他停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