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盼儿。”
我嗓子哑得厉害：“妈……发工资了，上个月加班多，有……有三千。”
“三千这么多？”母亲声线陡然拔高，盖过了电视的嘈杂。
“这班加得好啊，盼儿真能干！跟你小姑一样能吃苦！妈就知道你行，等会就去取钱！”
听出她高兴，我赶紧乞求。
“妈你能转我微信一百块吗？姨妈巾快用完了……”
电话那头却是防得紧，毫不犹豫冷声拒绝。
“一百块？厂里包吃包住，用什么钱！”
“姨妈巾用完了，就先用纸巾垫着！缺什么我给你寄过去！”
她顿了顿，想起例行“正事”，忙开始新一轮的洗脑。
“你小姑当年……”
我躺在床上，看着发霉的天花板，默默流下一行泪。
何时才到头啊……
如果没了这张酷似小姑的脸，是不是就不用复刻姑姑的人生了……
6
家里很快寄来包裹。
除了日用品，几件姑姑的旧衣服，还有一个硬壳笔记本。
深蓝色的塑料封皮已经磨损泛白，边角卷起。
翻开便看见装订上方边缘，残留不少参差不齐的撕痕。
打开现存第一页。
一行歪歪扭扭，显然是刻意模仿的稚嫩笔迹印入眼帘。
【 3月12日，晴。
今天发工资了，全数交给妈。
想到弟弟都用来买新课本，再累也值得。
姐姐生来就是要为弟弟撑起一片天的。
这是我的命，也是我的福气。】
胃里一阵翻腾，我猛地合上笔记本。
真假！
小姑只读过几年小学，怎么可能写出这么“通顺”又充满“觉悟”的句子？
笔记本是真的，只是真实的笔记页章被撕了。
“盼丫头，快念！让你小姑的精神指引你！”
视频那头，奶奶父亲母亲挤在小小屏幕里，开始一月一次的“精神洗礼”。
我深吸一口气，重新翻开那本伪造的“日记”。
【 4月5里，阴。
车间里好吵，头好痛。
但想到弟弟明年就能读县里的好初中，这点苦算什么？
姐姐的辛苦，都会变成弟弟脚下的台阶……】
【 6月18日，大雨。
迟到，厂里扣了钱，心疼死了。
都怪我起晚了！弟弟的学费差点不够！
姐姐真该死！
下次一定再早起半小时！
为了弟弟，命都可以不要……】
【 9月3日，晴。
妈说弟弟又长高了，旧衣服都短了。
真好。
我的工装还能穿，省下钱给弟弟买套新运动服吧。
男孩子不能让人瞧不起。
姐姐苦点没关系，弟弟好就是全家好……】
我木然念着这些虎狼之词。
等念完指定的几页，差点虚脱。
屏幕那边，长辈们一脸欣慰。
母亲眼里滚动着泪花，不住点头。
“听听！这就是你小姑的心声！句句都是为家，为弟弟！”
父亲叮嘱：“如今到你这里可不能断了，你得照着学！”
屏幕里，奶奶布满老年斑的脸突然凑近，皱纹拉长，恐怖如鬼。
“盼丫头，奶奶昨儿又梦见你小姑了！穿得好，在天上享福呢！
“就是……唉，就是叹气，说当年没给你爸攒够盖房子的钱，心里一直是个疙瘩，不安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