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苏砚不知何时站在廊下,玄色官袍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沈清辞攥紧手里的钱袋,指节泛白:“苏大人,求您让我见家父一面。”她的声音发颤,却挺直了脊背,像株被暴雨压弯却不肯折断的芦苇。
苏砚看着她被风吹乱的鬓发,想起幼时母亲常说,真正的风骨不在挺立时,而在弯折处。他侧身让开:“跟我来。”
牢房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沈主事蜷缩在草堆上,鬓角的白发比七日前多了大半。看到女儿进来,他猛地直起身,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惊慌:“清辞,谁让你来的?快走!”
“爹!”沈清辞扑过去,却被牢门挡住,冰冷的铁栏杆硌得她手心生疼。
苏砚站在阴影里,看着父女俩隔着牢门相对无言,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他早已习惯了将人作为棋子摆布,习惯了在取舍间计算得失,可此刻面对这对父女,他精心编织的棋局竟有些松动。
“沈主事,”苏砚打破沉默,声音冷得像牢房里的石壁,“瑞亲王的账册,你交出来,我保沈姑娘平安。”
沈主事猛地抬头,眼中闪过决绝:“我不知道什么账册!清辞,你快走,永远别再回苏州!”
沈清辞愣住了,她看看父亲激动的神情,又看看苏砚冷冽的目光,忽然明白了什么。她转身跪在苏砚面前,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苏大人,家父若有冒犯,清辞愿代他受罚。只求您放过他,我……”
“你代不了。”苏砚打断她,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这盘棋里,没人能代谁落子。”他转身向外走,玄色的袍角扫过牢房的石壁,带起一阵冷风。
走到门口时,他听到沈清辞带着哭腔的声音:“苏大人,您信命吗?”
苏砚脚步一顿。他信命,信世间万物皆有其轨迹,就像棋盘上的棋子,落子便有其用处,或攻或守,或弃或保。他甚至把自己也当成棋子,在必要时不惜以身为饵。可此刻被这双干净的眼睛问起,他竟有些答不上来。
“命是棋盘,”苏砚没有回头,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但落子的是人。”
沈清辞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总爱下棋的大人,比牢房里的黑暗还要难懂。她不知道,苏砚走出牢房后,在廊下站了很久,直到月上中天,才对林砚吩咐:“给沈姑娘安排个住处,派人看着,别让她出事。”
林砚愣住了。在苏大人的棋局里,棋子要么用来进攻,要么用来弃子,从没有“别让她出事”的道理。
苏砚没有解释。他只是抬头看向月亮,那轮圆月像极了苏家灭门那晚的月亮,亮得刺眼。他想起母亲将他藏进假山时说的话:“阿砚,活下去,要像这月亮一样,干干净净的。”那时他不懂,如今看着牢房里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忽然懂了,却也更怕了——他怕自己这盘染了血的棋,会弄脏那片干净。
瑞亲王的动作比苏砚预想的更快。
沈清辞住下的第三夜,暗卫来报,说亲王的人已经在她的住处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苏砚动用沈清辞这枚棋子,便要将计就计,让父女俩一起“意外身亡”,再嫁祸给苏砚。
“大人,我们要不要……”林砚的话没说完,却足以表明意思——将计就计,用沈清辞作饵,引亲王的人出手,再一网打尽。这是最稳妥的走法,也是苏砚惯用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