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广播报出下一站，他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像潜入水底的鱼。车门打开，人潮涌出，他被裹挟着向前，脚步越来越快，几乎小跑起来。电梯尽头，阳光像刀子一样劈下来，照得他眯起眼。那一刻，他突然想起白芸昨晚半梦半醒时说的话——
“林枫，咱们什么时候能不用倒计时地见面啊？”
他没回答，只是伸手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此刻，他穿过写字楼旋转门，刷卡、等电梯、挤进满载的轿厢，镜子里映出他泛青的胡茬和微微上扬的嘴角。倒计时开始：距离下班还有10小时25分钟。
电梯上升，数字跳动，像一颗被悬置的心。林枫想，再熬一熬吧，熬到攒够首付，熬到白芸涨薪，熬到他们能理直气壮地把年假一次用完，熬到不用在地铁里偷听别人的旅行攻略，熬到可以在工作日的中午，牵手去江边吹风——
“叮——25层到了。”
林枫踏出电梯，迎面是运营部整面墙的KPI大屏，红色进度条刺目得像警报。他甩甩头，把饭团的最后一粒米塞进嘴里，像咽下所有未出口的疲惫。
“早啊，枫哥。”实习生小赵递来会议纪要。
“早。”林枫接过，顺手把那张“618复盘”的便利贴撕下来，贴在电脑边框最显眼的位置。屏幕亮起，微信图标闪动，白芸发来一张截图：某海岛机票特价999，红字标着“今日23:59截止”。
林枫盯着那串数字，忽然笑了。他敲下一行字：
【等我，今晚吃烤肉，吃完一起抢。】
发送。窗外，阳光穿过玻璃幕墙，在键盘上投下一小片菱形的光斑，像一枚被偷偷揣进口袋的月亮。
2 时间都去哪儿了
红灯倒计时 58 秒，外卖骑手的小宇宙
晚上七点十八分，十字路口的红灯亮得刺眼。
周凯把电动车支在停止线前，左脚点地，右腕上的智能手表“滴滴”狂跳——系统显示“预计送达时间 19:28”，而他还有 1.9 公里，三单要送。
风把头盔镜片掀起一角，他瞥向对面高楼：整面墙的 LED 正在播放旅游广告——碧海、椰林、比基尼，右下角一行小字：
“给心灵放个假，三天两晚自由行。”
周凯嗤地笑出声，像听见一个并不好笑的冷笑话。
倒计时跳到 37 秒，他抽空拧开矿泉水，猛灌两口——水顺着下巴流进领口，冰凉，像时间从指缝里溜走。
绿灯一亮，他弹射出去，车把上的手机导航女声急促：“您已偏航，请调头。”
偏航？不，那只是系统没算到他会抄近道逆行。
时间不是被他浪费的，是被算法一口口啃掉的：
平均配餐 3 分 40 秒、平均等电梯 48 秒、平均红灯 32 秒——任何一步多踩 5 秒，下一单的奖金就会从 6 元跌到 4.5 元。
于是，红灯倒计时 58 秒，成了他一天里唯一能合法喘口气的“长暂停”。
工位上的“僵尸时间”
同一时刻，25 层办公室里，林枫正在经历另一种时间失窃。
19:20，本应空荡的工区灯火通明。运营部把“618复盘”开成了“618吐槽大会”，领导在上面 PPT 来回翻，下面十几台微信窗口闪成一片星海。
林枫把电脑屏幕切成左右两半：左边是复盘文档，右边是白芸刚发来的海岛机票付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