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到半个时辰。
王大锤就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
他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一张憨厚的脸憋得通红。
“头儿……查……查到了！”
苏烈精神一振，急忙问道：“怎么样？是谁买了布？”
王大锤喘匀了气，脸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了过去。
“头儿，您自己看吧。锦绣布庄的账本上记着，最近一个月，买过这种粉色流霞锦的……足足有八位。”
苏烈一把抢过纸条，只看了一眼，脸色就沉了下来。
名单上，赫然写着县丞家的千金，主簿家的太太，还有几个城中富商的家眷……
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买家有八个，线索，等于一下子就散了。
怎么查？
难道挨家挨户去盘问这些贵妇人，三天前干了什么吗？
“呵。”
苏青竹的嘴角，勾起一抹“果然如此”的弧度。
她看向角落里的秦明，眼神重新带上了那种毫不掩饰的怀疑和轻蔑。
故弄玄虚。
还以为真有什么了不起的发现。
到头来，不过是指向了一条死路。
停尸房里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熄灭。
气氛再次变得压抑，甚至比之前更加沉重。
苏烈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他感觉自己像个猴子，被这个不起眼的小仵作，当众耍了一通。
他缓缓转过身，一步步走向秦明，身上散发出的煞气，让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秦明。”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你，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他死死盯着秦明。
“如果没有……”
他的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你，就是在戏耍官差！”
戏耍官差，罪加一等。
在场的捕快们，都用一种看死人的眼光看着秦明。
秦明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惊慌失措。
他连连摆手，身体缩成一团，看起来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鹌鹑。
“不……不……苏捕头，我……”
他的声音颤抖着，语无伦次。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被苏烈的气势吓瘫的时候。
他的目光，仿佛是急中生智一般，猛地定格在了尸体脚上那双，沾满泥污的靴子上。
“鞋……鞋底！”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大声喊道。
“苏捕头！你看这鞋底的泥！”
苏烈一愣，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那双靴子，除了沾了些泥土，平平无奇。
秦明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他连滚带爬地凑过去，不顾那冲天的恶臭，蹲下身子。
他从工具箱里，又摸出了一把小巧的刮刀。
小心翼翼地，从鞋底的纹路里，刮下了一丁点已经半干的泥土。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将那点污泥，凑到了自己的鼻子底下。
闭上眼睛。
轻轻地，嗅了嗅。
整个停尸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个做出诡异举动的小仵作。
几息之后，秦明睁开了眼。
他眼中的慌乱，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笃定光芒。
“苏捕头。”
他开口，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
“这泥土，很潮湿，带着水汽。但里面……还混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烟火气。”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不仅如此，我还闻到了……极细的铁屑，和煤灰燃烧后，才会留下的独特味道！”
这番描述，精准到了一种诡异的程度！
泥土里有水汽不奇怪。
可烟火气、铁屑、煤灰粉末……
这些东西怎么会同时出现在泥土里？
苏烈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破了他混沌的脑海！
整个青牛县，什么地方的泥土，会是这个样子？
什么地方，需要长年用水来降温，炉火日夜不熄，还需要用到煤炭，并且天天和钢铁打交道？
答案，只有一个！
呼之欲出！
铁匠铺！
“啪！”
苏烈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他终于明白了！
线索，串联起来了！
购买流霞锦的客户足有八位。
但其中，丈夫是铁匠的，又有几人？！
一个模糊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嫌疑人轮廓，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型！
“走！”
苏烈不再有半分犹豫，他发出一声压抑着兴奋的低吼，转身就朝外走。
“去城南！”
“李铁匠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