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傍晚。
江听夏再次来到格林湖。
这一次,她没有告诉林绵绵,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心里隐约有个猜测——那天救她的还有另一个“人”。
湖水依旧幽深,夕阳的余晖洒在水面上,映出一片碎金般的光影。
她沿着岸边慢慢走着,目光扫过每一块石头、每一处水草,试图找到任何异样的痕迹。
可是,什么都没有。
“难道真的是看错了?”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拨弄着湖水,泛起一圈涟漪。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
“沙沙……”
湖边的石头后面,传来细微的声响。
江听夏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轻声问道:“是你吗?那天我在湖底……看到的就是你吧?”
石头后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江听夏深吸一口气,猛地从石头侧面绕了过去——
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柄翠绿的荷叶,孤零零地立在后边,像是被谁随手丢在这里的。
她怔了怔,随即自嘲地笑了笑。“果然是我想多了……”
转身准备离开时,她的脚步突然顿住。
等等……
岸上哪来的荷叶?
她猛地回头,果然——那柄荷叶不知何时已经挪动了位置,甚至微微倾斜,像是……在躲着她。
江听夏的心跳骤然加快。
她慢慢靠近,这一次,她走得很轻,甚至放柔了声音:“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你别害怕。”
荷叶停住了,没再后退。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轻声说道:“我知道那天是你救了我,我是来感谢你的。”
湖面平静无波,只有微风拂过荷叶的沙沙声。
她蹲下身,与荷叶平视,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你好,我叫江听夏。”
顿了顿,她又试探性地问:“我……可以见见你吗?”
“或者说……我该怎么称呼你?”
"……"
荷叶忽然动了。
握在伞柄上的手——如果那能称之为"手"的话——微微收紧,苍白的指蹼在阳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
绿色的。
带着薄薄的、半透明的蹼。
江听夏的呼吸一滞,心脏猛地撞向肋骨。
……是它。
真的是它。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指尖轻轻颤抖,却还是慢慢伸出了手,声音比刚才更轻:
"谢谢你救了我。"
"如果你害怕的话……" 她顿了顿,睫毛低垂,"那我闭上眼睛。"
说完,她真的合上了眼。
世界陷入黑暗,只剩下湖水轻拍岸边的声音,和风掠过荷叶的沙沙响。
一秒。两秒。三秒。
江听夏的掌心空荡荡的,什么也没等到。
她终于忍不住,悄悄掀开一点眼睫——
"!"
荷叶后,一张半隐半现的青蛙脸正小心翼翼地探出来。
金色的竖瞳,微鼓的腮帮,皮肤上还缀着细小的水珠……可那眼神,却莫名让她想起人类才有的紧张和试探。
江听夏猝不及防,短促地"啊"了一声。
"哗啦——!"
青蛙猛地一颤,瞬间拽着荷叶扑进水里,溅起的水花直接拍在了江听夏脸上。
"等——"
她下意识伸手,却只抓到一把冰凉的湖水。
涟漪一圈圈荡开,湖面很快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江听夏呆呆地跪坐在岸边,水珠顺着她的下巴滴落。
……她吓到它了。
心脏后知后觉地狂跳起来,她懊恼地捂住脸:"我干嘛要叫啊……"
江听夏蹲在湖边,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水面,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一场梦: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你的。"
"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湖面平静,只有微风拂过时荡起的细小波纹,仿佛在无声地回应她的歉意。
她叹了口气,站起身,裙摆沾了水,沉甸甸地贴在腿上。"我要走了……" 她顿了顿,又轻声补充,"如果可能的话,下次见。"
"记得我叫江听夏。"
她的手机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打破了湖边的静谧。屏幕上闪烁着"陈聿川"三个字。江听夏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接了起来,转身离开。
湖底。
幽暗的水中,那只青蛙——仍保持着双手抱臂的姿势,呼吸急促到胸腔微微发颤。
十二年了。
他终于再次站到了她的面前,哪怕只有短短几秒的对视。
她还是那么漂亮。
蹼爪轻轻抚上胸前挂着的那颗藏珠,珠子早已褪色,却仍被他用细密的水草一圈圈缠绕,视若珍宝。
"我叫江听夏。"
这是她第二次向他自我介绍。
……她还会记得自己吗?
颤抖的手蹼伸向石壁缝隙,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破碎的镜片,这么多年,他始终没有勇气再看自己的模样。
镜片举起的瞬间,浑浊的湖水映出一张扭曲的青蛙脸——鼓胀的金色竖瞳,青绿色的皮肤,狰狞的腮帮……
"呜——!"
一声低哑的哀嚎从喉咙里挤出,他猛地甩开镜片,蹼爪疯狂地踩踏着,试图将那块映出自己丑陋模样的碎片碾成粉末。
怪物。
自己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这样的脸……竟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一定吓坏了。
湖面隐约传来江听夏离开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青蛙缓缓停下动作,暗淡的瞳孔抬起,望向水面透下的微光。
"下次见……"
下次,真的能见吗?
电话铃声彻底消失后,湖面恢复了寂静。
半晌,他终于缓缓游出水面,站在一片荷叶上,远远望着江听夏离去的方向。
她走了。
她一定失望极了。
脚底传来刺痛,是刚才踩碎镜片时划破的伤口,血丝在水中晕开,像一缕消散的烟。
荷叶旁的岩石上,一枚发夹静静躺着——是江听夏刚才不小心落下的。
青蛙跳过去,蹼爪小心翼翼地拾起,发夹上还残留着她发丝的淡香。
他低头,将发贴近胸口藏珠的位置,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一点温度。
远处的山风吹过湖面,掀起细碎的波纹。
他望着涟漪,轻轻开口,声音低哑生涩,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
"江听夏,你好。"
"我叫……苏晏容。"
陈家别墅·佣人房
阿肆盯着监控屏幕的手突然发抖,咖啡泼洒在键盘上。画面里,一枚躺在湖石上的发卡正对着——
一只碧绿的青蛙。
这本来没什么。
可当那只青蛙用蹼爪捧起发卡,金色竖瞳突然对准镜头时,阿肆的脊背窜上一股寒意。
"小、小姐!"她跌跌撞撞冲进陈雨桐的卧室,"您快看这个!"
陈雨桐正做着美甲,不耐烦地抬头:"慌什么?拍到她和野男人约会了?"
屏幕里,青蛙突然张开嘴。
"江听夏……你好……"
"我叫……苏晏容。"
美甲师的手一抖,甲油刷划出猩红的一道。
三小时后·密室
陈雨桐反复拖拽进度条,指甲掐进掌心。那只青蛙不仅会说话,还会把发卡珍重地藏进怀里,像对待定情信物。
"你见过......青蛙成精吗?"陈雨桐的指甲深深掐进真皮沙发。
阿肆凑近屏幕,突然压低声音:"小姐,我在泰国跟着夫人时,见过大法师养的小鬼——"她比划着,"装在罐子里,能帮人改运发财。"
"这江听夏装得清高,骨子里就是个狐狸精。"阿肆啐了一口,"难怪陈少爷这些年像中了蛊似的......"
陈雨桐突然按下暂停键。
"难怪……"她突然笑起来,"难怪聿川哥哥这些年对她死心塌地,"她摩挲着屏幕上定格的青蛙脸,"原来是用这种下作手段。"
她想起十二岁在曼谷,亲眼看见母亲跪在黑衣阿赞面前。那尊诡异的神像前,母亲将掺着经血的香油滴在陈父的照片上,三个月后就成了新任陈太太。
陈雨桐料定了江听夏一定用了邪术,和邪物做了交易。
一旁的阿肆焦急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姐,监控画面最后全是雪花了,监视器肯定进水坏掉了!"她慌乱道,"没了这个,我们以后还怎么盯她?要不要想办法再装一个——"
"蠢货!"陈雨桐猛地甩开她的手,眼底闪着算计的光,"有这种把柄在手,还要什么监视器?"
她站起身,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再说了,最近我总觉得她待我和以前不一样了……"她眯了眯眼,"现在贸然动手脚,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她抓起手机,迅速将监控片段备份,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
"我现在就去告诉聿川哥哥——"
"他的好未婚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雨桐的红色法拉利一个甩尾停在藏锋大厦门口,保安队长小跑着迎上来,替她拉开车门时额头沁着汗珠:"陈小姐,陈总刚吩咐给您预留了顶层专用车位。"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声响,一路穿过挑空大堂。
前台小姐们齐刷刷站起身,甜腻的问候声此起彼伏。电梯里遇到的部门总监甚至往旁边退了半步,给她让出最宽敞的位置。
自从成人礼之后,陈雨桐在公司的地位水涨船高。所有人都知道,陈聿川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甚至比对待未婚妻江听夏还要纵容。
陈雨桐红唇微扬,漫不经心地对问好的人群点了点头,一脸傲慢。
"陈小姐今天这身真漂亮!"公关部的张总监小跑着凑近,眼睛盯着她手腕上最新款的梵克雅宝,"是陈总上周在拍卖会..."
"哦?"她懒懒地打断,指尖卷着发尾,"我哥哥连这个都跟你们说?"余光瞥见周围瞬间僵住的笑脸,心里涌起一阵快意。这些蝼蚁般的讨好算什么?她要的远不止这些。
电梯门开时她故意多停了两秒,听着身后此起彼伏的"陈小姐慢走",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踩出清脆的声响。
电梯直达顶层,陈聿川的私人助理许明正站在办公室外,见她来了,立刻上前一步,微微躬身:“雨桐小姐,陈总正在和财务总监进行重要会议,暂时不方便见您。”
陈雨桐笑容不变,甚至带着几分乖巧:“没关系,我只是路过,顺便来看看哥哥。”
许明松了口气,点头:“您稍等,我去通报一声。”
“不用了。”陈雨桐摆摆手,“我待会儿还有个约会,先走了。”
她转身离开,却在拐角处停下,等许明重新回到工位后,她轻车熟路地走向了总裁专属的秘密通道。
这条通道,是陈聿川告诉她的。
她推开门,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办公室的暗门后。
透过单向玻璃,她清晰地看到了陈聿川和财务总监周毅的对话。
“……明年听夏年满二十,按照协议,江家之前的股份将由我们共同持有。”陈聿川的声音冷静而笃定,“到时候,我就是名正言顺的藏锋集团总裁。”
周毅推了推眼镜,谨慎地问道:"那您之前安排今年雨桐小姐生日时转赠的部分股份……"
办公室里的空气突然凝滞。
陈聿川的手指停在半空,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缓慢而沉闷。
门外的陈雨桐屏住呼吸,心跳如擂——股份?原来哥哥之前说的生日惊喜是这个!她终于要有陈家的股份了!
可下一秒,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透过门缝,她看见陈聿川的手指仍在敲击桌面,一下、两下……迟迟没有发话。
——他在犹豫?
——难道他要变卦?
陈雨桐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睛死死盯着门缝里的那道身影。
终于,陈聿川轻轻吐出一个字:"给。"
周毅皱了皱眉:"陈总,外界最近一直传言您和江小姐的婚约有变,董事会已经对此众说纷纭。此时再给雨桐小姐重要股份,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陈聿川冷笑一声:"怎么,我给我妹妹送生日礼物,还需要看江家的脸色?"
周毅低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江小姐名下那30%的优先股,明年就要正式转入您和她共同持有的信托基金。如果现在突然给雨桐小姐股份,江家那边……"
陈聿川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片刻后开口道:"那就给5%的B类股吧,没有投票权的那种。再从我在东南亚的子公司里划2%的干股给她,收益权归她,但决策权还是由总部控股。"
周毅快速在平板上调出资料:"B类股确实稳妥,不过东南亚那家子公司正在筹备上市,如果现在..."
"就按我说的办。"陈聿川打断他,随手翻开桌上的财报,"上市前的原始股估值不高,正好当个漂亮礼物。至于投票权..."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桐桐还小,不适合参与这些。"
周毅会意地点头:"明白。这样既兑现了您的承诺,又不会影响集团控制权结构。不过..."他犹豫了一下,"雨桐小姐一直很期待能进入董事会..."
"她想要的无非是零花钱和面子。"陈聿川漫不经心地转着钢笔,"把瑞士新买的那栋滑雪别墅也加进礼物清单,足够她炫耀半年了。"
钢笔突然在指尖停住,他抬眼看向周毅:"记住,所有文件都要注明是'生日赠予',和婚约无关。"
——又是江听夏!
门外的陈雨桐胸口剧烈起伏,眼底的怒火几乎要烧穿那扇门。
——凭什么?!
——凭什么我连拿哥哥给的股份,都要看她江听夏的脸色?!
——凭什么什么都是她的?!
办公室内,陈聿川修长的手指划过财报上刺眼的红色数字,眉头紧锁:"短短一周,股价下跌12%,为什么?"
周毅推了推眼镜,声音放轻:"自从您为雨桐小姐举办成人礼后,外界都在传您和江小姐关系破裂,婚礼可能取消......"
"荒谬。"陈聿川冷声打断,"成人礼并未对外公开,财经媒体怎么会知道细节?"
周毅调出平板上的新闻页面:"最先报道的是《金鼎财经》,他们不仅刊登了您和雨桐小姐的合照,还详细描述了......"他顿了顿,"描述了您亲自喂雨桐小姐吃蛋糕的细节。"
陈聿川眼神骤冷:"《金鼎财经》?哪家小报也敢碰瓷藏锋集团?"他指尖敲了敲桌面,"让法务部起诉。"
周毅面露难色:"我们已经调查过了,这家报社......"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低声道,"是莱茵集团旗下的子公司。"
"莱茵集团?"陈聿川猛地抬头,"这不是父亲当年在欧洲收购的公司吗?"
"是的,但三年前已经转到了您继母......林金凤的名下。"周毅谨慎地补充,"不过这只是她名下众多资产中的一家,规模很小,近几年纸媒行业不景气,这家报社几经转手,员工恐怕连真正的老板是谁都不清楚。"
陈聿川神色稍缓,但眼底仍闪过一丝疑虑:"去查清楚,这篇报道是谁授意发的。"
周毅点头:"明白。"
周毅犹豫片刻,又问道:"那……江小姐那边?"
陈聿川唇角微勾,露出一抹自信而凉薄的笑意:"只要江听夏在一天,她就永远是我的妻子。"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整座城市灯火,声音冷静而笃定:"放出消息去,我将在今年的最后一天和听夏订婚,联系高定珠宝品牌‘LUMIÈRE’定制钻戒,作为广告投放在所有大型商场。明年听夏生日,如期完婚…"
周毅一怔:"12月31号?那不是……"
"藏锋集团成立纪念日。"陈聿川低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算计,"也是江听夏父亲的生日。"
周毅瞬间会意,忍不住赞叹:"陈总高明,选在这一天,江小姐情绪最脆弱,也最容易动情。"
陈聿川露出玩味的笑,她逃不掉的。
从七岁起,她就注定是他的妻子,他知道她所有的弱点。
12月31号。
他会让她心甘情愿地,戴上那枚钻戒。
“去安排吧,给股市打一剂强心针...”
周毅点头:"明白,媒体方面我会安排通稿,确保消息铺天盖地。"
陈聿川突然回头,“对了,集团财报什么时候发?”
“两个月后...”
“改到同一天吧...”
周毅瞳孔微缩:"陈总的意思是..."
"Q1财报加上订婚消息,足够让股价突破历史高点。"陈聿川摩挲着袖扣,眼底暗芒浮动,"至于钻戒广告...就说是为五周年庆典预热。"
"妙啊!"周毅忍不住赞叹,"两个月后本就是传统行情启动期,双重利好消息叠加...不过..."他犹豫片刻,"要提前通知江小姐吗?"
陈聿川已经转身望向窗外,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金边:"不必。"他指尖抚过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她最喜欢惊喜了。"
此时门外的陈雨桐死死攥住拳头,原来自己费尽心机这么多年,陈聿川从未动摇过要娶江听夏的念头,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眼底翻涌着疯狂的恨意。
“只要她还在一天,她就是我的妻子。”
——那如果……她不在了呢?
想到这里,陈雨桐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眼底的疯狂渐渐凝结成决意。
“江听夏,你以为你赢定了吗?可惜,你最大的弱点,已经被我抓在手里了。”
她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她红唇轻启,声音甜腻而阴冷:
“喂,阿肆?查一下监控里江听夏去的地方具体位置……”
半分钟后。
“小姐,是城西郊的格林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