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谁?”我握紧斧柄的手出了汗。

外面的东西没说话,却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紧接着,门缝里挤进根肉色的触须,顶端带着颗芝麻大的眼珠,正滴溜溜地打量屋里。眼珠的虹膜是淡粉色的,瞳孔收缩时会变成竖条形,像蛇眼。我挥起斧头劈下去,触须像被烫到的蚯蚓猛地缩回去,门板上留下道浅粉色的黏液,散发出烂桃子的甜腥味。用纸巾擦掉黏液时,发现纸巾被腐蚀出细小的孔洞,边缘还在慢慢发黑。

天快亮时我才睡着,梦里全是张老太的藤椅。那把老旧的藤编椅总在午夜摇晃,椅面上的藤蔓会像蛇一样缠绕,偶尔还能听见木头摩擦的“咯吱”声里混着细碎的磨牙声。有次我深夜下楼扔垃圾,看见藤椅上坐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处露出的皮肤泛着青灰色。晨光熹微时再看,只有椅面凹陷处积着层灰白色的粉末,像烧尽的骨灰。用手指捻起粉末,会闻到股淡淡的消毒水味,粉末在指尖轻轻蠕动,摊开手心看,竟有细小的白色虫豸在爬,钻进皮肤的瞬间就消失了,只留下针尖大的红点。

“又来买关东煮?”王姐把签子插进鱼丸时,我盯着她指甲缝里的肉粉色发呆。那颜色洗不掉,像是从指甲根里长出来的,阳光底下会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便利店的保温柜总飘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尤其是靠近关东煮的角落,像是藏着块没处理干净的生肉。我假装系鞋带蹲下去,看见柜底的缝隙里塞着团暗红色的东西,像是团被揉皱的内脏,边缘处还在微微搏动。

“七楼以前住过个画家。”王姐突然开口,手里的汤勺在锅里搅动,“他总说墙会呼吸,半夜能听见石灰剥落的声音里混着心跳。”她的指甲刮过保温柜的金属壁,发出刺耳的“咯吱”声,指甲缝里的肉粉色随着动作慢慢变深,像在流血。

我咬开鱼丸的瞬间,胃里猛地一抽。横截面上的牙印比昨天更清晰了,齿尖的弧度像极了人类的臼齿,甚至能看见细微的齿纹。更可怕的是丸子中心,有圈极细的血管状纹路,正随着我的咀嚼微微颤动,像是在模仿心脏的跳动。我把鱼丸吐在纸巾里,发现丸子的剖面慢慢凹陷,牙印处渗出淡红色的液体,在纸巾上晕开朵诡异的花。

“他后来把画都烧了。”王姐用抹布擦着柜台,声音压得很低,“烧画那天晚上,整栋楼都飘着焦肉味。”她顿了顿,突然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那些画烧的时候,都在哭呢,像婴儿的哭声。”我这才注意到,她的瞳孔里映着团模糊的肉色,和彩信里的皮肤组织一模一样。

我把剩下的关东煮丢进垃圾桶时,看见桶底沉着块指甲盖大小的皮肤组织,上面还带着片干枯的汗毛。阳光透过便利店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其中一块光斑里,无数细小的肉粒正在蠕动,像撒了把会动的盐。用手机放大看,每个肉粒都是张缩小的人脸,眼睛和嘴巴都只有针尖大小,却在清晰地开合。

回公寓的路上,我绕到楼后看那棵老梧桐。树皮上的孔洞又多了几个,最大的那个能塞进拇指,洞里渗出的琥珀色黏液已经凝固成块,抠开后能看见里面嵌着半颗生锈的牙齿,齿缝里还卡着丝灰色的头发。树底下的泥土软得像烂泥,踩上去会陷下去半寸,隐约能听见脚下传来“咕嘟”的冒泡声。我往洞里塞进片面包,第二天再看,面包不见了,洞口结着层半透明的膜,膜上布满了细小的血管,像张微型胎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