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薇的喉咙突然哽住,像被刚才那颗没化完的薄荷糖堵住了。她望着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月光,客厅里隐约传来父亲的鼾声,比去年似乎重了些。

“对了,”苏晓的声音放缓了些,“我妈说,你爸前几天去公园,跟人学用智能手机拍云彩,说想发给你看,结果拍了三十多张,没一张发出去的。”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林薇泛红的眼眶。她想起上周四晚上,自己难得准时回家,刚换好鞋就听见父亲在书房喊“小薇,过来帮爸看看”。当时她正回着客户的消息,头也没抬地说“爸您先自己琢磨,我这儿忙着呢”,然后“砰”地关上了房门。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跳成凌晨两点。林薇起身拉开衣柜,最底层压着件深蓝色冲锋衣,是高考完那年全家去青海湖骑行时买的。她记得那天风很大,父亲把这件衣服让给她穿,自己裹着件薄外套蹬了四十公里,晚上在民宿发烧,却笑着说“看我家闺女多能骑”。

手机在这时突然急促地响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妈”字让林薇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小薇,你快出来!”赵秀兰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爸他……他说不出话了!”

林薇冲出房门时,看见父亲歪在沙发上,右手握着的老花镜掉在地毯上,左手徒劳地在空中抓着什么,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母亲跪在旁边,手抖得连手机都握不住。

窗外的天开始泛白,林薇跪在地毯上,第一次发现父亲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像去年冬天落在阳台栏杆上的雪。她伸手去扶父亲的肩膀,触到的皮肤烫得吓人。

“爸,别怕,我在呢。”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清晰地听见自己说,“我这就送您去医院。”

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小区的寂静时,林薇瞥见餐桌上那碗温着的鲈鱼汤,已经凉透了。

急诊室的红灯亮得刺眼,林薇攥着那张印着“急性脑梗塞”的诊断书,指尖把纸边捏出了褶皱。赵秀兰坐在走廊的塑料椅上,反复摩挲着袖口磨起的毛边,嘴里喃喃着“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护士推着林建国进CT室时,林薇瞥见父亲插着氧气管的脸,平日里总带着笑意的眼角此刻松垮地垂着,像泄了气的气球。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总把她架在肩膀上逛菜市场,宽厚的手掌能稳稳托住她整个后背,那时她觉得这双手永远不会累。

“家属过来办手续。”收费处的玻璃窗后传来不耐烦的声音。林薇应声跑过去,钢笔在签名栏悬了半天,才发现自己连父亲的身份证号都记不全。她蹲在地上翻父亲的随身口袋,在皮夹夹层里摸到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母亲娟秀的字迹,工工整整写着全家的身份证号和医保卡号。

“你爸总说,万一哪天我忘性大,有这个就不怕。”赵秀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前阵子他总说头晕,我让他去查,他说你忙,等你这阵不忙了再说……”

林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上周三晚上,父亲确实在饭桌上提过“最近总觉得天旋地转”,当时她正对着电脑改方案,头也没抬地接了句“估计是没休息好,少看点手机”。原来有些话,错过了就再也没机会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