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林薇的电脑屏幕还亮着幽蓝的光。表格里密密麻麻的数字像成群的蚂蚁,顺着她酸胀的眼球往太阳穴里钻。手机在桌角震了两下,是部门群里总监刚发的季度调整通知,末尾用加粗宋体写着“本周内提交修订方案”。
她捏着眉心长长呼出一口气,玻璃隔断外的办公区只剩下应急灯的微光,映得“林薇 市场部专员”的工位牌泛着冷白。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楼梯间里飘着外卖盒的油味,她摸出藏在消防栓箱后的半盒薄荷糖,含一颗在嘴里,冰凉的刺激感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灼痛。
电梯在15楼停下时,林薇盯着镜面里的自己愣了两秒。眼下的青黑像晕开的墨,衬衫领口沾着下午咖啡渍,扎成马尾的头发抽出好几缕碎毛。这副模样,和三个月前全家福里那个化着精致淡妆的自己,判若两人。
钥匙插进锁孔转半圈,玄关感应灯应声亮起。客厅的沙发还维持着早晨出门时的样子,父亲林建国的羊绒外套搭在扶手,母亲赵秀兰织了一半的毛衣摊在坐垫上。餐桌上罩着防尘罩,底下大概还是昨晚的剩菜——他们总这样,说等她回来一起热,却又在她加班的深夜里各自睡去。
“回来了?”赵秀兰的声音从主卧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嗯,妈,您睡吧。”林薇脱鞋的动作放轻了些,“不用起来。”
卧室门“咔嗒”一声开了道缝,赵秀兰探出头,头发睡得有些凌乱:“锅里温着汤,是你爸下午去水产市场抢的鲈鱼,说补脑子。”
“太晚了不想喝,怕水肿。”林薇把帆布包往鞋柜上一放,拉链碰撞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明天还要见客户。”
“就一小碗。”赵秀兰的声音软下来,像小时候哄她喝药那样,“我给你盛好放桌上?”
林薇已经走进了自己房间,反手带上门时,听见母亲在外面轻轻叹了口气。她靠在门板上滑坐到地上,盯着飘窗上那盆枯萎的多肉发呆。那是去年生日母亲送的,说“比猫狗好养活,你总该能照顾”,结果还是被她忘了浇水。
手机又震起来,是闺蜜苏晓发来的视频邀请。林薇划开接听,屏幕里立刻弹出对方敷着绿色泥膜的脸。
“还没死呢?”苏晓的声音裹着泡沫的沙沙声,“我刚结束战斗,看到你朋友圈凌晨一点的加班定位,过来瞻仰一下卷王。”
“别骂了。”林薇把手机支在化妆镜前,扯掉扎头发的皮筋,“刚收到通知,季度方案要重做,估计这周都得住在公司。”
“你们总监是吸血鬼吗?”苏晓对着镜头翻了个白眼,“上回你爸住院,你不也是因为一个破会,拖到周末才去看他?”
林薇的动作顿了顿。上个月林建国急性胆囊炎住院,她确实只在微信上转了五千块钱,连医院的门都没踏进去。当时总监说“这个项目拿下,你就是主管候选人”,她咬着牙连续熬了三个通宵,等庆功宴结束想起这事时,父亲已经出院回家了。
“他那不是大毛病。”她扯了扯嘴角想笑,脸颊的肌肉却僵着,“我妈天天在医院守着,够用了。”
“够用?”苏晓把泥膜揭下来,露出一脸恨铁不成钢,“上周家庭聚会,你妈偷偷跟我说,你爸现在看电视,总把音量调到最大,说怕听不见你回家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