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偶的针脚歪歪扭扭,里面塞着棉花,摸起来软乎乎的。林薇捏着小熊缺角的耳朵,突然想起自己十岁生日那天,父亲冒雨跑了三家玩具店,买回个半人高的泰迪熊,结果淋了场大雨,第二天就发了烧。那时她只盯着新玩具傻笑,根本没注意父亲通红的眼眶。
“他总说,左手没劲以后,连给你削苹果都做不到了。”赵秀兰叠着洗好的毛巾,声音轻轻的,“前几天半夜醒了,他摸着自己的右手哭,说怕以后不能帮你拎行李了。”
林薇的眼泪滴在小熊的脸上,晕开一小块深色的水渍。她走到病床边,轻轻握住父亲的左手。那只手比住院时有力气些了,能勉强握住她的手指,虽然还在微微发抖。
下午康复训练,林建国试着扶着助行器站起来。刚直起膝盖就往右边倒,林薇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腰被撞得生疼。“没事吧?”父亲急得脸都红了,左手死死抓着助行器,指节泛白。
“我壮着呢。”林薇揉了揉腰,帮他调整姿势,“您忘了?我大学是拔河队的。”
其实她根本没参加过拔河队,只是不想让父亲担心。林建国却信了,眼里闪过一丝骄傲,重新抓住助行器,咬着牙又试了一次。这一次他站稳了,虽然只有三秒钟,却让赵秀兰在旁边哭得直抹眼泪。
晚上林薇给父亲擦身,发现他后背上有块浅褐色的疤痕。“这是你三岁那年,带你去公园划船,你非要站在船舷上,我去拉你时被船桨划的。”父亲的声音含混不清,却带着笑意,“当时流了好多血,你吓得直哭,说长大了要给我输血。”
林薇的手顿在毛巾上。这些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的小事,父亲却记得比KPI报表还清楚。她想起自己去年生日,在朋友圈发了条“又老了一岁”,第二天就收到父亲寄来的包裹,里面是件红色的毛衣,说“本命年要穿红”,针脚比那只布偶还歪,却是她收到过最暖的礼物。
“明天……带你妈……去吃……小笼包。”林建国突然说,左手拍了拍床边的椅子。住院前,赵秀兰总念叨家附近新开的小笼包店,说想去尝尝,林建国总说“等小薇不忙了一起去”,结果拖到现在。
“好啊,”林薇把毛巾晾在衣架上,“我查过了,那家店有外卖,明天我让苏晓帮忙带。”
父亲的眼睛亮了亮,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林薇突然发现,原来让他们开心这么简单,不需要升职加薪,不需要大房子,只需要记住他们说过的话,哪怕是随口一提的小事。
深夜,林薇趴在床边看手机,翻到父亲住院前的照片。有张是去年春节拍的,全家在小区门口的梅树下合影,父亲站在中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那时她还抱怨父亲不爱笑,现在才知道,他的笑容其实一直都在,只是藏在了等待她回家的灯光里,藏在了温着的汤碗里,藏在了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里。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晓发来的消息:“你们总监说,等你爸好点了,给你留着主管的位置。”
林薇回了个笑脸,然后把聊天框关了。她现在更在意的,是明天的小笼包要加醋还是加辣椒,是父亲的左手能不能多握一会儿筷子,是母亲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