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苏晓来送换洗衣物,带来了林薇落在出租屋的笔记本电脑。“你们总监又来问了,说客户指定要你跟进。”苏晓把电脑塞进包里,“说实话,你真打算放弃啊?那可是你熬了三年才等来的机会。”
林薇正在给父亲按摩右腿,手指按在僵硬的肌肉上,能摸到里面突突跳动的血管。“机会还会有,”她头也不抬地说,“但我爸只有一个。”
“你妈偷偷跟我说,”苏晓压低声音,“你爸住院前,把存折里的钱都取出来了,说想给你凑个首付,怕你在外面租房子受委屈。”
林薇的手猛地停住。她想起上周清理父亲随身物品时,在皮夹里发现张房产中介的名片,背面用铅笔写着几个小区的名字,都是离她公司不远的地方。原来那些她以为的“不关心”,都藏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像拼图的碎片,只是她一直没耐心去拼凑。
深夜的病房很安静,只有监护仪的声音规律地跳动着。林薇趴在床边打盹,感觉有人在轻轻碰她的头发。她睁开眼,看见父亲正用左手笨拙地给她掖被角,动作很慢,却很认真。
“爸……”
“别请假了……”林建国的声音含混不清,“工作……重要……”
林薇握住父亲的手,那只手还在微微发抖。“不重要了,”她轻声说,“以前我总以为,努力工作是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却忘了你们最想要的,其实是我能多陪你们说说话。”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影子。林建国的呼吸渐渐平稳,左手却一直没松开,像抓住了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林薇望着父亲鬓角的白发,突然明白过来,那些被忽略的时光,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其实一直都在,只是被生活的尘埃盖住了。现在尘埃落定,她终于看清了拼图原本的模样——不是她以为的“各自忙碌”,而是藏在日常褶皱里的、沉甸甸的爱。
第二天早上,林薇打开了很久没碰的电脑,给总监发了封邮件,详细说明了项目的交接事项。然后她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爸”的号码,发了条消息:“等您好了,我们一起去公园拍云彩吧,我教您用滤镜。”
发完消息,她看见父亲的左手在被子上轻轻动了动,像是在回应她的话。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父女俩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像小时候父亲掌心的温度。
林建国开始做针灸治疗时,病房的白墙上多了张日历。林薇每天早上都会在当天的格子里画个小太阳,已经画了二十一个。
“今天该扎腿了。”赵秀兰替老伴把裤腿卷起来,露出肌肉有些萎缩的右腿。针灸师拿着银针刺下去时,林建国疼得龇牙咧嘴,右手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却死死攥着床单不肯吭声。
“疼就喊出来。”林薇递过纸巾,看见父亲额角的青筋都绷起来了。
“不疼。”林建国喘着气,嘴角歪歪扭扭地扯出笑,“比你小时候掉牙哭得还轻。”
林薇愣了愣,突然想起自己七岁那年掉门牙,坐在地上哭了整整一小时,是父亲把她架在肩膀上,买了支草莓味的冰棒才哄好。那时父亲的肩膀宽阔又温暖,现在却瘦得能清晰摸到肩胛骨的形状。
针灸结束后,林建国累得睡着了。赵秀兰从布包里掏出个布偶,是只缝得歪歪扭扭的小熊,耳朵还缺了一角。“这是你爸昨天趁你不在,用袜子缝的。”母亲把布偶塞进林薇手里,“他说你小时候最喜欢小熊,现在拿这个练习抓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