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趴在父亲的手背上失声痛哭。窗外的天又开始泛白,她第一次觉得,那些被KPI填满的日子,那些被加班占据的夜晚,原来都在悄悄亏欠着最珍贵的东西。监护仪的滴答声里,她仿佛听见时间停摆的声音,像个终于松了弦的发条,在寂静里发出悠长的回响。
第二天早上,林薇给总监发了条消息:“对不起,这个项目我可能没办法继续跟进了。”然后关掉手机,开始认真研究床头那张康复训练计划表。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父亲脸上,她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轻声说:“爸,咱们慢慢来,我陪着你。”
林建国能勉强说话时,病房里总飘着一股中药味。赵秀兰每天天不亮就去中药房排队,用保温桶拎回来的药汤泛着深褐色,气氤氲在玻璃上,模糊了窗外的楼群。
“太苦了。”林建国皱着眉往后缩,嘴角因为用力而扯出歪斜的弧度。脑梗后遗症让他右边的脸不太受控制,说话时总像含着颗石子。
“良药苦口。”赵秀兰舀起一勺,用嘴吹得温凉,“医生说这药能通血管,你喝了才能早点好起来,回家给小薇做她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提到糖醋排骨,林建国的眼睛亮了亮。他艰难地张开嘴,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来,打湿了胸前的病号服。林薇坐在旁边削苹果,刀在手里顿了顿——她已经记不清父亲上次给她做糖醋排骨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大学毕业那年,她拖着行李箱说要去大城市打拼,父亲在厨房忙了一下午,排骨炖得酥烂,汤汁浓得能挂在筷子上。
“公司那边……”赵秀兰突然开口,目光落在林薇空着的手腕上。以前那里总戴着块精致的手表,现在只剩道浅浅的白痕。
“我请了长假。”林薇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进盘子里,“项目的事交给同事了。”
“那晋升……”
“妈,”林薇打断她,把叉子递到父亲左手边,“比起升职,我现在更想学会怎么帮爸擦身。”
林建国的手指在盘子里摸索着,半天没夹住那块苹果。林薇伸手想去帮他,却被父亲用眼神制止了。他憋红了脸,左手笨拙地调整着叉子角度,终于把苹果送进嘴里,嚼得很慢,眼里却透着股倔强。
下午康复师来做训练,教林建国练习坐姿平衡。他刚坐稳就往右边倒,林薇伸手去扶,被康复师拦住了:“让他自己试试,家属别总帮忙,得让他建立自主意识。”
林建国像个刚学步的孩子,浑身肌肉都在较劲,额头上很快渗出汗珠。赵秀兰别过头去抹眼泪,林薇却盯着父亲的左手——那只曾经能稳稳握住电钻、能精准切出均匀土豆丝的手,现在连握拳都要费很大力气。
“小薇……”林建国喘着气,看向女儿的眼神里带着歉意,“爸没用了……”
“谁说的?”林薇蹲在他面前,握住那只冰凉的手,“您还记得吗?我小时候学骑自行车,摔了八次都没学会,是您蹲在地上扶着车后座,走了整整三公里,膝盖都磨破了。现在轮到我了,您摔多少次,我就扶您多少次。”
林建国的眼圈红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用力眨了眨眼,把眼泪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