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治医生拿着片子出来时,晨光正顺着走廊的窗户爬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幸好送来得及时,但右侧肢体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医生推了推眼镜,“后续需要长期康复,家属得有心理准备。”
“后遗症?”赵秀兰的声音陡然拔高,“是说……他以后站不起来了?”
“现在还不好说,要看恢复情况。”医生拍了拍林薇的胳膊,“病人现在需要绝对安静,家属先去办理住院吧,陪护也得安排好。”
林薇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给总监发消息,指尖好几次按错字母。“林薇啊,”总监的语音很快发过来,带着惯有的温和,“这个节骨眼你走不开啊,项目下周就要提案了,整个市场部就你最清楚情况……”
“可是我爸他……”林薇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我知道你难,”总监打断她,“但成年人的世界哪有容易的?这样,你先请两天假处理一下,等稳定了赶紧回来,晋升名单下个月就要交了,你可不能掉链子。”
手机从掌心滑下去,屏幕磕在金属椅腿上,裂出一道蛛网似的纹路。林薇望着走廊尽头“静”字的灯牌,突然发现自己像个陀螺,被“晋升”“业绩”这些鞭子抽着转了太久,竟然忘了停下来看看身边的人。
赵秀兰在收拾父亲的住院用品,从帆布包里掏出折叠的搪瓷杯,印着“劳动模范”的字样已经磨得模糊。“这是你爸年轻时得的奖,”母亲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他总说,等你稳定了,就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在你公司附近租个小房子,天天给你做早饭。”
林薇的眼泪突然涌出来。她在这个城市住了五年,换过三次出租屋,父亲每次来都要仔细检查门窗锁扣,在冰箱里塞满速冻饺子,却从没说过想一直留在这儿。
“妈,你回去休息吧,今晚我守着。”林薇接过母亲手里的毛巾,“明天让苏晓过来陪你。”
“我不困。”赵秀兰往父亲的枕头底下塞了个暖水袋,“你爸怕冷,尤其这几天降温。”
监护仪的滴答声在夜里格外清晰。林薇趴在床边,看着父亲手背上青紫色的血管,想起小时候总爱拉着这只手去买糖葫芦,父亲的手掌永远是暖烘烘的。她轻轻把自己的手覆上去,却发现父亲的指尖是凉的。
凌晨三点,林建国的手指突然动了动。林薇猛地抬起头,看见父亲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珠转了半圈,最后落在她脸上。
“爸!”她凑过去,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唇。
父亲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被什么堵住了。他努力张着嘴,左手艰难地抬起,颤巍巍地指向床头柜。
林薇顺着他的手势看去,那里放着父亲的老年机。她赶紧拿过来解锁,屏幕上跳出三十多条未发送的消息,全是发给她的,最早的一条是上周三晚上十点:“小薇,爸头晕得厉害,想让你陪我去趟医院。”
后面还有几张照片,拍的是傍晚的云彩,粉紫色的晚霞铺在天上,像小时候母亲织的围巾。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昨天夜里十一点:“看见你房间灯亮着,想给你热碗汤,又怕打扰你工作。”
林建国的眼角滚下一滴泪,顺着鬓角滑进枕头里。他张了张嘴,终于挤出模糊的音节:“汤……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