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他赖以生存、支撑他走过无数个日夜的仇恨支柱——对林暮“懦弱”和“见死不救”的滔天恨意——在刚才那短短的几分钟内,被林晚嘶哑的控诉彻底击得粉碎,化为齑粉。
他看到了什么?
不是懦夫林暮。
而是那个同样在破屋外,因为恐惧而抖如筛糠、脸色惨白如纸的林暮。那个手里只有一把可笑的水果刀,却依然在极致的恐惧中爆发出孤注一掷勇气的林暮。那个在最后一刻,不是退缩,而是将唯一的、微弱的“武器”塞进妹妹手里,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挡在她身前,嘶吼着让她“跑!别回头!”的林暮。
他听到了什么?
不是林暮的退缩。
而是念念……他最珍视的、如同水晶般易碎的妹妹念念……在那个地狱般的屋子里,发出的凄厉到扭曲的哭喊和求救。一声声,绝望地喊着“哥哥”,喊着“周珩”,喊着“救我”……
那声音,穿透了时间的壁垒,此刻无比清晰地、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扎进周珩的耳膜,刺穿他的心脏。每一个音节,都是对他这些年所有自以为是的恨意最残酷的嘲讽和最彻底的否定。
他恨错了人。
他用尽所有手段施加在林家身上的、那些自以为是的报复和折磨——对林暮死后名声的诋毁,对苏琴孤儿寡母生存空间的挤压,对林晚刻意的羞辱和替身关系的利用——这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怎样一个荒谬绝伦、罪恶滔天的错误地基之上?
他亲手,把真正在最后关头试图保护念念的人(林暮),打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他亲手,把念念在生命最后时刻呼救的对象(他自己),变成了一个缺席的、无能的符号。他亲手,将复仇的火焰,烧向了无辜的、早已支离破碎的幸存者(林晚和苏琴)。
这份迟来的认知,其重量足以压垮任何人的脊梁。其带来的悔恨和自厌,足以将灵魂撕成碎片。
“嗬……呃……” 一声更加破碎、仿佛从脏腑深处硬生生剜出来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周珩死死压抑的喉咙。那声音短促、痛苦,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撑在地上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宽阔的背脊剧烈地起伏了一下,随即又更深地佝偻下去,仿佛要将自己蜷缩进地板的缝隙里,彻底消失。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轮子摩擦地面的噪音。
我迟钝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正推着一张空着的轮椅,神色匆匆地朝这边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