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艰难地喘息着,肺部火烧火燎,但话已出口,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再也无法收回。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个足以将周珩拖入地狱的真相,嘶哑地、清晰地砸向他:
“她喊的是你的名字!周珩!她一直在喊‘哥哥’!喊‘周珩’!喊‘救我’!”
“……”
死寂。
病房里只剩下心电监护仪那单调而冷酷的“嘀——嘀——”声,此刻听来却如同丧钟,一下下敲在凝固的空气里。
周珩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他高大的身躯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的椅子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像是听不懂我的话,又像是每一个字都化作了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他眼中那片翻腾的混乱、愤怒、痛苦,此刻被一种纯粹的、彻底的空白所取代。那是一种认知被彻底颠覆后的茫然,是信仰崩塌后的虚无。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抽气声。
看着他这副样子,一种扭曲的、带着血腥味的快意混杂着无边无际的悲伤,在我心头炸开。我不管不顾地继续往下说,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残忍的清晰,我要他知道,他恨错了人,他加诸在我们林家身上的每一分痛苦,都是何等荒谬的罪孽:
“我哥……他听见了!他就在门外!他听见念念在喊你!喊救命!他想冲进去!他疯了一样想冲进去!”
哥哥林暮那张在山区破屋外,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惨白、布满冷汗的脸,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那个被所有人鄙夷的“懦夫”,那一刻眼中燃烧的,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绝望和疯狂。
“可他只有一个人!他手里只有一把……一把从厨房偷出来的、削水果的小刀!” 那把刀,那么小,那么薄,在那些施暴者面前,脆弱得可笑。
“他全身都在抖……抖得像风里的叶子……他怕得要死……可他更怕念念死!” 我的眼泪汹涌而出,砸在冰冷的床单上,“他……他把那把刀……塞进了我的手里!”
我仿佛又感受到了那一刻,哥哥冰冷、汗湿、剧烈颤抖的手,将那个小小的、冰凉的金属硬物用力塞进我掌心的触感。那微弱的重量,却承载着他所能给予的全部“保护”。
“他把我推到墙角……用身体挡着我……” 他那么瘦弱的身躯,那一刻却像一座试图阻挡洪流的堤坝。“他看着我……眼睛红得滴血……他跟我说……”
哥哥最后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恐惧、决绝,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穿越时空,再一次在我耳边响起:
“‘跑……晚晚……快跑……别回头……千万别回头……’”
“然后……” 我闭上了眼睛,巨大的痛苦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刀在剜自己的心,“然后他……他就自己……冲进了那扇门……”
后面发生了什么,我没有亲眼看见。但那些混杂着周念凄厉绝望的哭喊、哥哥发出的野兽般的嘶吼、还有那些施暴者暴怒的咒骂和殴打声……那些从破屋里传出来的、令人血液凝固的声音,成了我此后无数个夜晚的梦魇。我跑了,像哥哥用命换来的那样,头也不敢回地跑了,把那片人间地狱远远抛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