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蹲下身,很慢。木质床板特有的潮湿朽味扑鼻而来。手指在那落满厚厚灰尘的硬纸箱表面迟疑地顿了顿。片刻之后,终于以一种近乎僵硬的力道插了进去,指尖立刻触碰到一层沾手的浮尘。我用力一拉,箱子与粗糙的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沙沙声。灰尘腾起,在窗外漏进来微弱的路灯光线下乱舞。

打开箱盖,里面是些老旧的课本、几本泛黄的同学录、几张卷了边的奖状。我的手没有停顿,径直探向最底部。冰凉的塑料封皮触碰到指尖。掀开那些无用的过往,压在底下的东西终于暴露在晦暗的光线里。

几个不同银行的存折。硬挺的塑胶封皮摸着冰冷,带着一种尘封的气息。我挨个拿起它们,动作机械而慎重。指腹捻过那印有不同银行LOGO的粗糙纸张。空气里浮动起灰尘呛人的味道。目光在那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账户名上缓慢地移动:有我自己的,也有我妈张桂香名下的,名字和我的并列在一起——曾经天真地以为,那代表着信任,是她带我去的银行,说“存一起妈帮你看着,家里用着方便”。

光线昏暗,我几乎将眼睛贴在那些细小的铅字打印记录上。一串串数字在眼前跳动、放大,最终连成一片冰冷模糊的影像。

我的名字,林溪。一笔笔记录清晰。工资入账,数额都小。最大的一笔是三个月前那笔项目奖金,七千。那数字现在看起来有点扎眼。再往下翻,就是不断被小额取出的记录,有时三五百,有时一两千。旁边附注总是那几个简单又理所当然的字样:“生活费”、“家用”、“日常开支”。

转到我妈张桂香名下的那几页记录。她的名字印在顶端,像一张冷漠的面具。存款记录清晰得扎眼:某年某月某日,取款,3000元;某月某日,取款,7000元……一次比一次数额惊人,最后几笔更是接近五位数,仿佛我家一夜暴富,又或者出了个吸金无底洞。每一笔取现备注栏却空空荡荡。干净得像是专门被清除过。

每一次取款的时间都像淬了毒的细针。记忆被刺痛,那些模糊或清晰的画面碎片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每次我拿到工资或奖金之后没多久,我妈总会在我面前絮叨一些事,声音不高,如同背景乐:

“……鹏鹏这学期那个什么……对,新思路精英训练营!报名费贵得死人,好几千呢!班主任说了,这是能拉分的关键,咱家再紧巴,也不能耽误孩子的前程!不然咋办?”她那看似无奈焦虑的眼神底下,分明有精打细算后的确信。

“你看那谁家儿子……那鞋!‘耐克’,听鹏鹏说新款,班上好几个孩子都有,穿出去体面!他老穿那旧鞋,同学不笑话?你当姐的,能忍心看他丢份儿?……买双鞋又不会穷死!”

“……鹏鹏这孩子懂事,说心疼妈,看人家孩子假期都去玩,他就想去那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