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工,现场情况怎么样?"对讲机里传来队长的声音。
小王看着散了架的仪器,又看看围在老槐树下窃窃私语的大妈们,咽了口唾沫:"报告李队,和平里小区...居民情绪比较高涨。"
"高涨就好,"李队在那头笑,"说明大家关心改造。记住,群众工作要耐心,当年我在西城区改造时..."
小王没听完就关掉了对讲机。他翻开工作笔记,扉页上是林晓写的:"把每个小区都当成自己家"。可现在,他连自家小区的广场舞队都搞不定。
"小伙子,对不住啊。"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小王回头,看见个拄着拐杖的老爷子,蓝布衫洗得发白,胸前别着枚"光荣在党50年"的纪念章。
"您是?"
"李建国,住三号楼。"老爷子指了指围观人群,"张桂兰她们不是故意的,就是护犊子。那棵老槐树啊,比我岁数都大。"
小王突然想起设计图上确实没标注老槐树,脸颊发烫:"是我们工作疏忽了。"
"不怪你,"李建国摆摆手,"你们设计院的图纸都漂亮,就是太干净了。"他指着老槐树树干,"你看那上面的刻痕,1953年发大水,街道主任在这儿画的水位线;1976年地震,解放军在这儿搭过帐篷;2003年非典,我们在这儿排队领过中药。这些东西,图纸上画得出来吗?"
小王的工作笔记上,确实只有冰冷的尺寸和数据。他突然明白张大妈为什么那么激动——她们守护的不是广场,是半个世纪的记忆。
"李大爷,您能帮我跟大家解释解释吗?"小王把碎零件收进仪器箱,"我们真不是要刨树,是想给老树做个保护栏,再安些座椅。"
李建国盯着小王衬衫上的褶皱看了半晌,突然说:"中午来我家吃饭,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烟火气'。"
三号楼二单元的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王奶奶的腌菜坛子、赵家的童车、孙家的旧自行车,像一道道关卡。李建国的家在顶楼,门楣上挂着块"光荣之家"的牌匾,门把手上缠着红布条——这是老北京的规矩,家里有喜事要讨个吉利。
"老婆子,来客了!"李建国推开木门,屋里飘出一股炸酱面的香味。
"这位是?"一个围着围裙的老太太从厨房探出头,看见小王手里的仪器箱,"你就是那个要刨树的设计师?"
"妈!"里屋跑出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马尾辫上别着个测绘仪形状的发卡,"这是我跟您说过的王学长,城市规划专业的。"
小王愣住了——这姑娘不就是昨天在民政局门口帮他捡文件的那个吗?当时她还说:"学长,你这设计图上的社区活动中心朝向不对,冬天晒不着太阳。"
"世界真小。"李建国哈哈大笑,"我孙女李想,也在你们设计院实习。"
炸酱面端上桌时,小王发现碗边有个豁口。李建国看出他的心思:"这碗有年头了,1960年我跟你奶奶结婚时,街坊送的。"他夹起一根黄瓜丝,"你们年轻人搞设计,别老想着高大上。就说这炸酱面,面条得手擀的才有劲儿,酱得用六必居的干黄酱,黄瓜得是刚从架子上摘的顶花带刺的——这就是生活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