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离开这里！立刻！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意识里。他猛地合上那本《虚空几何学》，沉重的封面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仿佛合上了一具棺材。那渗血的、扭动的线条被隔绝在黑暗之中。他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一把抓起桌角的煤油灯，顾不上那灼热的玻璃罩烫手，另一只手抓起自己的笔记塞进怀里，转身就冲向书库那扇沉重的、包着铁皮的橡木大门。
门轴因为震动而变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艾略特用尽全身力气才将它拉开一道缝隙。外面狭窄的石阶通道同样弥漫着呛人的蒸汽和灰尘。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去，沿着螺旋上升的冰冷石阶狂奔。脚步声在死寂中空洞地回响，如同丧钟敲打在他的心上。石阶漫长而陡峭，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拉扯着他灼痛的肺部。他只有一个念头：上去！离开这地底，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跑了多久，肺部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双腿灌满了铅。终于，前方出现了亮光——通往地面的出口。他猛地撞开那扇同样沉重、此刻却虚掩着的金属门。
刺眼的光线瞬间涌来，让习惯了地下昏暗的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但下一秒，他就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钉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不是熟悉的、被巨大水晶塔恒定蓝光所笼罩的蒸汽城黄昏。
天空……被染成了血色。
一种粘稠的、令人作呕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腐败的血液，沉甸甸地覆盖了整个苍穹。那光芒并非来自夕阳，而是源自城市正中央，那座支撑天地的巨物——通天水晶塔。此刻，那由无数巨大晶体构成的塔身，正散发着极其不稳定的、病态的暗红光芒。那红光不再是纯净的能量辉光，而是像垂死巨兽的伤口中喷涌出的污血，充满了亵渎和不祥。它取代了水晶塔原本圣洁的湛蓝，将整片天空都浸染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猩红之中。
更让艾略特浑身血液都几乎冻结的是城市的死寂。绝对的、彻底的死寂。
他站在学院主楼“齿轮之心”的侧门台阶上，俯瞰着下方依山而建、由钢铁、黄铜管道和巨大齿轮构成的庞然蒸汽城。平日里，这里是声音的熔炉：巨型蒸汽锅炉的轰鸣如同大地的心跳，活塞连杆永不停歇的撞击声是城市的脉搏，无数齿轮咬合转动发出的金属摩擦与撞击汇成永不停歇的喧嚣交响乐，还有蒸汽管道尖锐的嘶鸣和轨道蒸汽车刺耳的汽笛……所有这些构成蒸汽城生命律动的声音，此刻，全部消失了。
死一样的寂静，沉重得如同铅块，压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艾略特的目光扫过下方巨大的中央蒸汽枢纽广场。那些如同钢铁山脉般巍峨的巨型飞轮，那些驱动着整座城市运转的钢铁心脏，此刻全部静止不动！巨大的金属轮辐凝固在半空，保持着上一秒旋转的姿态，却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结。连接飞轮与各处工厂、动力塔的传动连杆，那些粗壮得如同巨蟒的钢铁臂膀，也僵硬地悬停在半途。巨大的压力表指针纹丝不动，刻度盘上的数字失去了意义。整个广场，像一幅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巨大而冰冷的钢铁浮雕。
不仅仅是广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