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群安静下来。风从山林里吹过来,带着松针的苦味。我看见老马的喉结动了动,最终没说出话来。

夜里,我被窗外的动静惊醒。拉开窗帘,看见老张举着个手电筒,蹲在农家乐的后墙根,往排水管口铺青苔——他从山里挖来鲜活的苔藓,想用它们过滤污水。月光照在他佝偻的背上,像披了层霜。

穿山甲的鳞片在手电筒下泛着暗褐色的光。

老张把那只受伤的穿山甲放在铺着青苔的木箱里,它的前爪被兽夹夹得血肉模糊,眼睛半睁着,像蒙着层泪。"是偷猎的。"老张往它嘴里喂葡萄糖水,声音轻得像怕吓着它,"这玩意儿认准了一片山林就不挪窝,现在被伤成这样,怕是活不成了。"

我给穿山甲包扎伤口时,指尖触到它冰凉的鳞片,突然想起刚来时,老张带我在竹林里看穿山甲的洞穴,洞口覆盖着新鲜的青苔,他说"这是它们盖的被子"。

"以前山里的穿山甲多着呢,"老张坐在木箱旁抽烟,烟圈飘在青苔上,"我小时候跟我爹巡山,常看见它们拖着尾巴过马路,像块会动的石头。后来偷猎的多了,就少见了。"他弹了弹烟灰,"听说鳞片能入药,其实跟指甲盖没啥区别,都是些骗人的鬼话。"

穿山甲在木箱里不安地动了动,老张赶紧把烟掐了:"呛着它了。"他往青苔上洒了点水,"这苔得保持湿润,跟它老家的洞穴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轮流照顾穿山甲。我每天去山里采新鲜的白蚁,老张则守着木箱,给青苔喷水,跟它说话:"等你好了,带你回老林子,那里的青苔厚着呢......"

可穿山甲的伤势还是恶化了。它开始拒食,眼睛也彻底闭上了。老张把它抱在怀里,像抱着个婴儿,手指在它的鳞片上轻轻摩挲。"是我没护住你。"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也没护住这山......"

我们把穿山甲埋在那棵千年银杏下,上面铺了层从它洞穴里取来的青苔。老张说这样它就能"认着回家的路"。埋完后,他蹲在树前,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蒂扔了一地,像串黑色的泪。

环保组织的人来那天,青龙山难得放了晴。

他们扛着摄像机,往溪里放了水质监测仪,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刺得人眼睛疼。"电镀厂必须关停,"领头的李教授指着报告,"不然这一片的生态系统都得崩溃。"

老马也来了,手里攥着个布包,脸色灰扑扑的。"小沈老师,老张,"他把布包往我手里塞,"这是俺们村凑的钱,想请人来处理污水......"包里是些皱巴巴的零钱,最大的面额是五十。

"不是钱的事。"老张叹了口气,"是得让大伙明白,山没了,啥都没了。"

那天下午,我们在红星村的晒谷场开了场大会。李教授用投影仪展示了污染前后的对比照片:以前的溪水清得能看见石缝里的青苔,现在的泛着泡沫;以前的山林绿得发亮,现在的像块褪色的旧布。

"你们看这张,"李教授指着张红隼的照片,它正站在古树的青苔上,爪子紧紧抓着树皮,"这鸟对环境最敏感,去年冬天就没再来了。"

人群里有人开始抹眼泪。一个老大娘颤巍巍地站起来:"俺孙子总问,为啥以前能在溪里摸鱼,现在只能看漂着的死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