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这是保护区的水源地?"老张的声音劈了叉,柴刀往地上一顿,火星溅起来,"青蛙、石蟹、娃娃鱼......全完了!"
老马蹲在地上,双手插进湿漉漉的头发里,肩膀一抽一抽的。雨更大了,溪水的呜咽声里,混着谁也说不清的疼。
三
青龙山的春天,藏在苔藓的年轮里。
老张带我去看那棵千年银杏时,阳光正好。树干上的青苔厚得能没过脚背,踩上去像陷进绿色的海绵。老张说这树是"山神爷的拐杖",树洞里住着一对斑头鸺鹠,每年春分都来孵蛋。
"你看这苔痕,"他指着树干上螺旋状的绿纹,"一圈就是十年,比城里的日历准。"他让我凑近了闻,青苔里混着银杏芽的清香,"这是山在喘气呢。"
可现在,连这棵老树都在"咳嗽"。树干西侧的青苔大片枯黄,像生了场恶疮。我刮下点样本回去化验,发现里面的重金属含量高得吓人。"是酸雨。"我把检测报告拍在桌上,"附近肯定有工厂偷排废气。"
老张拿着报告去找环保局,回来时眼眶通红。"是山外的电镀厂。"他一拳砸在门框上,木渣簌簌往下掉,"说是超标排放了半年,环保部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天下午,我们沿着山脊线走,看酸雨给山林留下的疤:马尾松的针叶焦黑如炭,映山红的花瓣一碰就碎,连最耐活的蕨类都卷着边。老张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在块裸露的岩石前停住脚——那里本该长满青苔,现在只剩层灰黑色的痂。
"我爹以前总说,"他蹲下来,手指抠着石缝里的残苔,"人对山不好,山会记仇的。"他小时候跟着爹来巡山,看见有人砍古树,爹就往那人脚边扔石头,骂他"断子绝孙"。
回到宿舍,我把窗台上的青苔盆景移到室内。它的颜色更黄了,像生病的老人。我往盆里滴了几滴蒸馏水,看着苔丝慢慢舒展开,心里却清楚,这点水救不了它,就像我们救不了被污染的山。
四
红星村的农家乐还是开起来了。
开业那天放了鞭炮,红色的碎屑飘进溪里,像群垂死的蝴蝶。老马站在新盖的二层小楼前,给每个来道贺的人递烟,看见我和老张,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小沈老师,老张,进来喝杯喜酒?"他搓着手,语气里带着讨好。
老张没理他,径直往溪边走。新铺的水泥路把溪水挡了道弯,原本该长青苔的石岸被水泥糊死,露出惨白的截面。"你们往溪里排污水,用水泥堵河道,是要把山的血管全掐断吗?"老张的声音在鞭炮声里显得格外冷。
"就排了点洗碗水......"老马的声音越来越小。
"洗碗水?"我把装着蓝藻样本的玻璃管举到他面前,"这些东西吃了污水长得比庄稼还快,鱼死光了,鸟飞走了,你这农家乐卖给谁?"
那天的争吵声惊动了全村人。有人站在我们这边,说"不能毁了青山";也有人帮着老马,骂我们"多管闲事,断了财路"。吵到最后,老张从怀里掏出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块干硬的青苔。
"这是我爹临终前交给我的,"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他说这是青龙山的胎衣,护着山,也护着咱村。现在你们看看,它快干死了。"